何苗(四川文理學院外國語學院,四川 達州 635000)
孫過庭的《書譜》是中國書論史和中國古代文藝理論發展史上的巔峰之作,歷代書家給予了其極高的評價,如張懷瑾在《書斷》中稱其“深得旨趣”。《書譜》全文僅三千七百余字,但卻幾乎涉及了所有書法史上的重大命題,自宋以來學書之人無不奉為經典。孫大雨先生早在1929年就譯就了唐人孫過庭的《書譜》,繼孫大雨之后直到1995年,張充和及其丈夫傅漢思重譯《書譜》,此后到2011年,意大利學者畢羅博士在其專著中再譯了《書譜》。這三個英譯本翻譯背景不同,成書時代不同,譯者國籍不同,本文就以翻譯的文化等值為理論基礎來評析三個譯本的長處和不足。
“文化等值”是文化翻譯觀視域下的翻譯標準。翻譯活動不僅僅只是兩種語言之間的轉換,它更是一種跨文化活動,源語和目標語的文化背景以及文本中的文化因素都對翻譯活動有著制約作用,譯者的任務不僅是從語言上再現原作,還要對源語文化的傳播和目標語文化的構建做出貢獻。文化翻譯學派的代表人物是蘇珊·巴斯奈特,她把翻譯放在相關的社會文化環境中來研究,她認為,翻譯的單位不是詞句語篇,而應以文化為翻譯單位,擺脫傳統翻譯模式,尋求宏觀視角;翻譯應走出語義等值的局限,實現文化等值。語言與文化不可分割,唐人孫過庭以古漢語寫就書論性質文章《書譜》,字字句句無不浸染著中國傳統文化,處處折射著中國人特有的哲學思辨,《書譜》的英譯絕不能是割離了文化的孤立翻譯。如今,我們對于西方國家文化的理解程度大大深于西方人對中國文化的理解,中國書法的海外傳播應該是一個契機,我們應思考怎樣的書論譯文更能讓英語世界讀者理解中國書法的精髓。
孫大雨是著名的文學翻譯家,新月派詩人和莎士比亞研究專家。他出生于上世紀20年代的上海,年幼時受過良好教育,后來到美國留學,主攻英國文學。除了文學創作,他還進行了大量的翻譯活動,包括莎士比亞的八部悲劇,屈原的詩篇,和漢唐時期的文學作品。孫大雨先生翻譯《書譜》時年僅24 歲,正在耶魯大學求學,純然出于對書法和翻譯的熱愛。1929年完成譯文后就束之高閣,直到1935年才受邀發表在《天下》月刊上。
張充和與傅漢思是一對跨國伉儷,有共同的志趣。張充和被譽為民國最后一位才女,出生于顯赫之家,在青少年時期打下了良好的國學底子,后被北京大學破格錄取,攻讀中國語言文學。抗戰時期繼續了昆曲學習,還師從沈尹默學習書法。與漢學家丈夫傅漢思結婚后,定居美國,他們致力于傳播中國傳統文化,在包括哈佛、耶魯在內的頂級高校任教。1995年他們重譯《書譜》時已年屆八十,眼界開闊,學識淵博,他們重譯的目的是更好地滿足美國高校學習書法的學生的需求。外國學生學習書法無論在實操還是理論上都是難上加難,因此他們覺得應該有一個更為精準的《書譜》譯本。
畢羅博士是意大利著名漢學家、那波利東方大學亞非研究所研究員。雖然他是西方人,但是對中國書法著迷而且造詣頗深。2008年,畢羅博士來到中國杭州游學,完成了論文《孫過庭在<書譜>中的志趣》,此后他在中國多個高校和研究所做過講座和參加學術研討會。他投身與于漢學的目的就是改善現狀,把中國文化的精髓帶到西方。
2.2.1 “點畫”與“始終”
這兩個詞書法中的意義與日常意義是有差異的,書譜中提到“傍通點畫之情,博究始終之理”,這句話是在講學好書法的方法,此處“點畫”并不僅是指我們寫下的“點”這個筆劃,而是指書寫所有筆劃的技巧,及每種筆劃的特征;“始終”是指中國漢字從最起始的象形文字發展到各種書體。中國古代的文字研究和書法理論并沒有嚴格清晰的界限,文字學也有助于書法學習。對于“點畫”的英譯,孫大雨的譯文是“the dots and strokes”, 張充和&傅漢思的譯文是“the use of dots and lines”, 這二者沒能最大程度的傳遞出原文蘊含的文化意義,而畢羅譯文“the temperament of brushstrokes”就優于前兩者,相對全面地表達出了孫過庭想表達的“點畫”。而對于“始終”的英譯,只有張&傅的譯文把握住了原文文化意義: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characters”, 孫大雨誤譯為“to start and halt a character”, 畢羅誤以為“the principle of [using the brush]from the beginning to the end [of the execution]”.
2.2.2 “妍”與“質”
這一對詞是中國古代文藝評論中常用的詞,在欣賞書法時,如果說一件作品“妍”,那是指筆法成熟,章法布局得當,給人精致的感覺。“質”最初出現在《論語》里,與“文”相對,“文”是外在形式,“質”是內在精神,“文”建立在“質”的基礎上,“質”要通過“文”來表現。因此上乘的藝術需要精湛的技法,真摯的情感和豐富的生命體驗。在處理這對詞時,孫大雨譯為“variety and elegance/rich” and “simplicity”, 張 & 傅譯為“elegance” and“substance”,畢 羅 譯 為“adornment/refinement/fine appearance”and “plain/native substance”, 雖然它們都是近義詞,但并不都能使讀者最大程度把握其中蘊含的文化信息。對于”妍“的英譯,張&傅譯本較好,孫大雨譯文只傳達出了筆法的豐富,畢羅譯文沒能傳達出”妍“給人的印象和感覺。對于”質“的英譯,畢羅譯本較好,能使讀者清楚區分這一對概念,simplicity 只是傳遞了自然樸實,而沒能傳遞內在品質這一文化內涵。
《書譜》的三個英譯本在文化信息量的傳遞和文化信息傳遞的有效度上有一定差異,在個別細節的處理上孫大雨譯本更為合適,但孫譯本的總體特點是語言較為詩化,很多時候沒能忠實傳遞原文信息;張充和&傅漢思譯本把認知功能放在首位,對原文的譯介比孫譯本更準確;畢羅譯本具有濃厚的學術色彩,文化信息傳遞度最高也最精確,雖然有的地方處理得過于繁瑣,但總的來說很好地實現了文化等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