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銘(中央民族大學,北京 100000)
魏晉南北朝時期從公元220年曹丕代漢開始,到公元589年隋滅陳統一全國,歷經369年。這一時期是我國歷史上動亂分裂的階段,社會動蕩,戰事頻仍。漢末皇室衰落,三國鼎立,中國分崩離析的內部又歷經兩晉王族權利之爭,北方民族趁機相繼建立了十幾個國家,稱為十六國。后南方經歷宋、齊、梁、陳四朝,統稱南朝,與此同時,鮮卑統一北方,幾經分裂演變,合稱北朝。朝代更迭頻繁,戰事紛亂,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社會經濟遭到相當程度的破環。但在這一時期,由于南北遷徙,胡漢交侵,加強了民族之間的交流和融合,民族文化也在這一時期出現了空前的繁榮和多樣。服飾作為文化的符號,社會現狀的外在表征,具有突出的民族特征和時代特征。本文將從魏晉時期的服飾紋樣出發,探討該時代的服飾特點及其象征。
魏晉時期社會動蕩,民不聊生,很多人對于生活和未來感到迷茫,文人主要受到玄學的影響。這個時期,最少有三大美點:端莊嫻靜的靜態美;瀟灑飄逸的浪漫美;簡約傳神的形態美[1]。
漢末魏初,社會上戰亂紛爭,有志之士樹立起建功立業的雄偉理想,但一方面人命危淺朝不慮夕,給士人帶來歲月不居人生無常的深沉嘆息。這一時期形成了慷慨任氣、以悲涼為美的風尚,被稱為“建安風骨”。
建安時期結束,玄學之風開始在文人雅士之間盛行。在這一時期,老莊自然無為、天人合一的思想貫穿其中,玄學清凈無為、隨意灑脫的風格為當時文人所推崇。政治黑暗,讀書人不得志,不得已從政治中走出來,寄情山水,尋求自由和寄托。《世說新語》大多篇章是描述魏晉風度,士族文人放蕩的言行,名士奇特的舉動和玄妙的清談;反映魏晉時期社會的黑暗,政治的腐敗,和統治集團的殘暴與荒淫。這部作品是最能體現玄學思想的例子。這時候的作品偏向于欣賞自然山水本身的蓬勃朝氣,與當時黑暗腐敗的現實形成了鮮明對比。認為自然美是人物美和藝術美的典范,強調文人要有一種審美的心胸,囊括整個宇宙,對于歷史、人生的感受和哲理,追求一種玄妙,玄遠的境界[2]。因此這一時期的審美趨向于隨意、自然,上衣加長、褲管加肥、薄漏透,是魏晉服飾最普遍也是最明顯的特征。“褒衣博帶”成為當時世人追求的著衣風格,文人尤為喜歡,瀟灑脫俗、曠達自然,以傲世為榮,故寬衣大袖,袒胸露臂。“竹林七賢”便刻畫了桀驁不馴、曠達自然的文人的形象。
古人傳統的服飾顏色是崇黃尚紅,輕黑忌白,赤黃青是古代的三色之基[3]。而魏晉時期卻出現一股清流,世人崇尚黑白之色,尤其是對白色的喜愛,圖案趨于簡單,這是對莊子天人合一思想的發揮和展示。從這一時期開始,中國人的審美開始走向一個新的方向,追求簡單自然的美,追求一種新的美感。
玄學的興盛、佛教的傳入和道教的興起使得當時的社會意識形態呈現多元化,“儒、釋、道”三教相互吸取,相互融合,其民俗民風、文藝科技、藝術設計等方面形成多樣性。同時,胡漢相侵帶來的多民族文化融合,以血腥野蠻的方式打破了漢文化僵化的規格,不僅深深影響了當時的設計文化,還間接導致了以魏晉南北朝文化為前身的隋唐氣象[4]。
魏晉時期的皇帝服飾主要承襲了秦漢的服制。十二章,是我國古代帝王冕服上的十二種裝飾圖案,即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宗彝、藻、火、粉米、黼和黻等十二種圖案。它最早產生于西周或是更早,此后歷代帝王都有采用,直至近代袁世凱復辟,所著的帝服也是用十二章紋來裝飾的[5]。日月星辰,取其照臨光明;山,取其穩重的性格,象征王者威重四方;龍,能變化而取其神之意;華蟲,取其有文采,表示王者有文章之德;宗彝,取其忠孝;藻,象征冰清玉潔之意;粉米,取濟養之德;火,意其光明;黼,決斷之意;黻,明辨之意。
十二章中所蘊含的社會意義無不體現了中華民族大一統的思想,為歷代帝王的專用服飾,也為少數民族統治者認可和采用。魏晉時期的帝王服飾也沿襲了這一傳統,北朝時承襲了漢朝的冕服制度,但隨后便有所變動。從唐代閻立本所繪的《歷代帝王圖·晉武帝像》中可知,上衣無紋飾,右肩飾日,袖飾有黻紋,韨飾有山紋及獻紋,裳飾有山、星、黻紋,至于其他章紋就不能從圖中看出其分布位置[6]。由此可見,帝王的服制在歷朝歷代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傳統的大一統思想也是為歷代帝王所推崇的。
魏晉時期受到的玄學思想影響較大,世人皆崇尚飄逸自然之風,皇帝的便服也是如此,外披寬袖狐皮大衣,手執如意。由閻立本所繪的《歷代帝王圖》可以看出,皇帝的便服樣式較為簡單素凈,沒有過多的裝飾,可見當時社會風氣和社會文化意識。
魏晉時期胡漢交侵,胡服傳入,對中原地區的服飾有了很大的影響,胡服的盛行使得服飾紋樣從內容到形式上都發生了空前的變化。在文獻中出現的的紋樣有大登高、小登高、大茱萸、小茱萸、鳳凰錦、朱雀錦、云崑錦、如意虎頭連壁錦、絳地交龍錦、、聯珠孔雀羅等。這些紋飾一部分是傳承了東漢的傳統,如傳統的漢式山云動物紋,緊湊流動的變體山脈云氣間分列奔放寫實的動物,并于間際嵌飾吉祥文字。1995年于新疆民豐尼雅遺址出土的漢晉時期的錦質護膊,上面織有“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的文字,極具代表性。一部分是受到了外來文化的影響。從出土的南北朝紡織物和敦煌壁畫中可以看到,魏晉南北朝時期紡織品上的紋樣所采用的秦漢時期紋樣在工藝上已經遠遠不如東漢時期的精細了,盛行于漢代的動物云氣紋也開始衰退過時。受外來文化的影響,這一時期也產生了新的紋樣。
此紋樣主要有圓圈和點按照不同的形式組合成各種幾何形狀而成,畫面大多以四方連續中的散點式構成。[7]這種紋樣簡潔大方、樸素、有序,給人以簡明舒服的感覺,為當時婦女著裝最常見的樣式。這一紋飾在秦漢時期沒有見過,可知是受到游牧民族的影響、胡服的傳入所帶來的。這一紋樣對日常服用有著良好的適應性,與后來發展的幾何紋、碎花紋一脈相承,對后世服飾文化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
這一紋樣早在漢代就有,但一直沒有成為主要的裝飾紋樣。到了魏晉的時候,這一紋樣開始逐漸流行。漢代填充的紋樣多為動物紋樣,且造型生動活潑,南北朝填充的動物紋多作對稱排列,動勢不大,多為裝飾性姿勢[8]。漢代填充的花葉紋多為正面的放射對稱型,南北朝填充的花葉紋則有忍冬紋等外來的裝飾題材,造型多為柔美的曲線。
受玄學的影響,當時的社會環境質樸,百姓服飾多款式簡潔,裝飾物較少,且裝飾紋樣也趨向樸素大方。這主要是因為當時社會混亂,百姓社會地位低下,鮮有條件進行打扮裝飾,服飾的顏色也比較單一。這些是由嘉峪關魏晉壁畫墓中對百姓生活的記載可得。
西漢時期張騫通西域,絲綢之路的開辟,加強了西域與中原的交往貿易。與此同時,其他國家和民族的文化也傳入中原,對中原文化產生了深遠影響。這一時期,印度佛教傳入,為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百姓帶來了新的信仰,滿足百姓的精神需求,使得佛教在中國有了發展的社會土壤,開始為世人所推崇,為后來大唐佛教的盛傳奠定了基礎。除了佛教,阿拉伯等國家的伊斯蘭教也開始為人所知。宗教的象征紋樣開始出現在器物和服飾上,忍冬紋、圣樹紋等紋樣就是當時宗教紋樣典型的代表。在這一時期的考古挖掘中,宗教的藝術設計被大量運用,除了日常生活用具設計上,還有墓葬的設計上。結合考古發現和文字資料,可以看到魏晉時期的設計風尚。
忍冬紋于東漢末期就開始出現,是南北朝時最為流行的一種植物紋,其變化是多種多樣的。由于它凌冬而不死,所以被大量運用在佛教上,比作人的靈魂不滅、輪回永生。作為傳統裝飾紋樣的忍冬紋,常以葉狀植物紋樣的形式,組成波曲狀骨架的莖蔓,多為三個葉瓣和一個葉瓣,相列于兩邊。葉子的形態有單葉、雙葉等; 雙葉又有兩葉相向、相背、相交、倒順等多種。六朝時的忍冬紋,比較清瘦和程式化,一般為三個葉片,和一個葉片相對排列[9]。魏晉時期忍冬紋的風格特征與云氣紋有著較大的關聯,忍冬紋和云氣紋的關聯主要在三個方面:一是將忍冬紋用類似云氣紋的曲線表現出來;二是忍冬紋的葉表現為云氣紋中的瘤結狀特征;三是用蝌蚪形和“C”字形來表現忍冬紋枝葉的卷曲。北朝的忍冬圖案紋飾的主要特點是簡潔鮮明,形象單純,通常用剪影的方法,風格拙樸,用筆較為豪放自如。總體忍冬紋的形象是柔美自然的,體現了中國人的審美觀念。
忍冬紋的流行與佛教的傳入的時間幾乎是一致的,這也體現了宗教的世俗化傳播。忍冬紋被大量地應用于和佛教有關的裝飾中,和它的形態變化多樣,延綿不斷,與佛教的輪回永生之念似有內在的聯系。
紋樣由蓮花、半身佛像及“天王”字樣組成[10]。按佛教說法,在欲界六天之最下天有四天王,凡人如能苦心修養,死后能化生成佛,而“蓮花”是佛教的標志,傳說佛祖釋迦牟尼出生的時候出現八種祥瑞的現象,其中一種就是沼澤中盛開出一朵巨大的蓮花。這也是為什么平時看到的佛像是盤坐在蓮花座上的。結合當時的社會背景,佛教給予人們情感上的寄托使得這一紋樣倍受青睞。
圣樹紋是一種將樹形簡化成接近一張葉子正視狀的形狀,代表的是伊斯蘭教真主神圣的品格,具有古代阿拉伯服飾紋樣的特征。圣樹紋最早取材于古希臘,象征生命之樹。早期的圣樹紋比較寫實,在一棵樹的兩旁各配一只動物,這是最為典型的薩珊式對獸圣樹紋。自九世紀開始,圣樹紋逐漸抽象化,樹干變成一條纖細的垂直線,枝葉也變成幾何狀[11]。
魏晉南北朝時期佛教、伊斯蘭教傳入我國,同時道教開始興起,多宗教的發展背景體現了社會的多元化和開放性。隨著中外文化交流的深入,除了紡織和刺繡的技藝有了很大程度上的提高,服飾紋案也豐富起來,如“獸王錦”、“對鳥對獸紋琦”、“忍冬毛織物”“串花紋毛織物”等織繡圖案,都是直接吸收了波斯薩桑朝及其他國家與民族的裝飾風格[12]。
綜上所述,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服飾紋樣的特點是在繼承中發展傳統文化,同時又吸收了外來文化。既不同于秦漢的嚴謹精良,也不同于大唐的開放繁榮,魏晉時期的服裝隨意自然,繼承了漢代的服制與技藝,又為盛唐的登峰造極奠定了基礎。魏晉服裝是中國服裝史上一個承前啟后的重大轉折時期,研究這段服飾文化對我們研究現代服飾文化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
注釋:
[1]高瑩.淺析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美學思想[OL].(2017-08-10).https://wenku.baidu.com/view/dcb121ea524de518964b7d76.html
[2]高瑩.淺析魏晉南北朝時期的美學思想[OL].(2017-08-10).https://wenku.baidu.com/view/dcb121ea524de518964b7d76.html
[3]陳玉洪.魏晉南北朝服飾的文化符號學闡釋[J].文學界,2012(1).
[4]范英豪.審美碰撞輝煌的朝代——魏晉南北朝設計藝術與文化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
[5]伏兵.中國古代服飾紋樣——十二章[J].四川絲綢,1996(3).
[6]伏兵.中國古代服飾紋樣——十二章[J].四川絲綢,1996(3).
[7]王紅、王偉.漫談魏晉南北朝時期服飾紋樣之美[J].大眾文藝,2009(21).
[8]王紅、王偉.漫談魏晉南北朝時期服飾紋樣之美[J].大眾文藝,2009(21).
[9]吳春年.南北朝時期忍冬紋特征及時代背景[J].黑龍江史志,2009(15).
[10]王紅、王偉.漫談魏晉南北朝時期服飾紋樣之美[J].大眾文藝,2009(21).
[11]王紅、王偉:《漫談魏晉南北朝時期服飾紋樣之美》,《大眾文藝》,2009年第21 期
[12]華梅:《中國服裝史》[M],中國紡織出版社,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