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與影的“戲劇”碰撞
——論卡拉瓦喬的作品感悟

熊云瑤（青島大學 山東 青島 266071）

1.“戲劇”光影誕生的時代背景

在文藝復興時代，人文主義者打破中世紀神學束縛的局面，用理性的眼光去分析理解世界，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兩個畫家喬托和馬薩喬對于光影有著突破性的發展，前者是概念化的描繪自然光線，將畫面中的光處理的很均衡，后者在此基礎上運用光影深層次研究人物明暗和透視關系，對于處理人物陰影部分的畫法做出了貢獻。文藝復興三杰之一的達芬奇，創造出“漸隱法”，探索自然中不同的光影變化。他作品中所描畫的人物往往光影對比較小，但暗藏玄機，豐富柔和的銜接與過渡，在“理想光”的照射下顯得十分細膩，渾然天成，使他成為光耀古今的繪畫大師。也許正因為他們的輝煌，同時期很多畫家照搬光影理論，模仿大師的繪畫風格，文藝復興末期的樣式主義逐漸漫延開來，這種現象使得那時輝煌的繪畫藝術逐漸走向衰退。

此時卡拉瓦喬帶著他嶄新畫作出現在羅馬，作為光影的革新者，創造一種區別于以往畫家處理光影的新元素，令當時已暗淡的畫壇出現了新的光明。卡拉瓦喬不僅是文藝復興時期的最后一位大師，也是巴洛克藝術的奠基人。他對光影獨特的感悟引發了同時期及后期的很多畫家更深刻的探索，激發了西方畫壇的大變革。

2.“戲劇”光影的由來

卡拉瓦喬出生在一個并不富裕的家庭，他的父親雖然是當地貴族的一個農場管事，但很早就去世了。年幼的他混跡在社會的底層，身處一個破壞與暴力的動蕩時期。他早年去米蘭跟著西蒙?佩特扎洛學畫，嘗試過樣式主義繪畫。之后孤身去往羅馬，在畫家阿爾比諾那里接觸矯飾主義繪畫。也許，正因為他四處奔波的人生經歷，才使得他的題材偏向了他每日所見、所感的下層民眾。將勞動人民的面貌作為宗教題材神的原型，將如此神圣的宗教畫創作出一種真實的在群眾中發生的事一樣，揭露出下層人民生活中粗糙、丑陋的一面。他的藝術擺脫了那時所流行的矯飾風格繪畫，追求自己獨特的具有現實性批判的繪畫風格。因為他同情并了解貧苦的勞動者，善于挖掘他們的美，受到了當下理論家的批評，認為他的畫和他畫中農民原型一樣丑陋，是缺乏美破壞美的人。卡拉瓦喬處在藝術僵化的低谷時期，他敢于直面揭露死亡、暴力、騷亂的現實，打破傳統，找到藝術表現的一個新方向。而這個新方向正是碰撞出更為“戲劇化”的光影藝術。

卡拉瓦喬并沒有延續前人的“理想光”，而是創造出了新的“光”。它是射在黑暗中的一道強烈刺眼的光束，將畫家想要表達的東西鮮明的呈現在畫作上，集中光線突顯了畫面的主題，將其余的藏匿于黑暗中，光影層次分明，對比反差強烈。就像戲劇舞臺表演一般，精心安排人物的布局以及光線照射的強弱，上演出一個個生動有趣的故事。

3.分析卡拉瓦喬作品中的“戲劇”光影

從卡拉瓦喬早期的作品中，不難發現它還帶有威尼斯畫派的“柔美純凈”色彩，雖然光與影在畫面中的表現并不那么強烈，但也遠離了當下流行的“矯飾主義”風格，“戲劇”性的光影初見端倪。在《逃亡埃及途中的休息》的作品中，卡拉瓦喬在風景中融入現實的人與神來體現宗教主題。該作品的光集中在畫面的三個人物上，將懷抱嬰兒的瑪利亞和天使的造型刻畫的光滑細膩，色彩白皙透亮，再運用被遮擋住的暗面將人物描繪的疲憊滄桑，形成了人與神的鮮明對比。畫家又運用深褐、灰綠色的遠景來襯托三個人物，顯得主次分明。更巧妙的是，天使所在的位置使得兩邊約瑟和瑪利亞的重色調同樣引人注目。

《圣馬太蒙召》這幅畫是卡拉瓦喬“戲劇”光影之典型，畫面充斥在昏暗的房屋里，最右邊的光源仿佛是從畫面之外一個更高的窗戶中透出的，這道光束的存在及畫面人物的神態動作也應和了畫的名稱“蒙召”一詞，好似上帝直接召喚世人的象征。畫面的人物構成也很巧妙，除了左邊年輕的猶大在數錢外，其他人都發現了耶穌的到來，光聚焦在圓桌的圣馬太身上，畫中的三只手也都指向了圣馬太。反而耶穌被圣彼得遮住了身體處在陰影中，只看清他的臉和手，這樣意在突出畫中的主角是圣馬太而不是神。其中三只具有指向性的手，很值得我們去品味，耶穌那只手順著光束的方向指向圣馬太，好像在說“就是你”，圣彼得順著耶穌的手勢指向圣馬太，帶著許些疑問：“是他嗎？”，而圣馬太指向自己，似乎在問“是我嗎？”光與影的完美呈現，結合人物的神態，如此戲劇化的一幕出現在我們眼前，仿佛身臨其境，這就是卡拉瓦喬“戲劇”般的光影魅力。

《七件善事》這幅畫是卡拉瓦喬晚期的一幅作品。在我們看來，它好像是他的精神遺囑，或是他的生活空間——在這個空間里，他似在探詢他生存的原因和彼岸世界的奧秘。這幅畫里擁擠著眾多人物，整個畫面安排得十分緊湊，就好像是按照戲劇的時間、地點、動作的三一律完成的宗教表演，給我們展現出七件善事的內容：一個女人正給一個年老的囚犯喂奶；一位代表圣馬丁的高貴騎士正把他的披風同一個坐在地上的、缺少衣服的窮苦男人共用；在極左邊顯出臉的一個男人，可能是旅店的主人，他正邀請一個朝圣者走過去；被一位神父的火把照著的一個男人，手里拿著一塊蓋死人的布。光源在畫面的左側，其中有三處強光分別在高處的天使、左下側沒穿衣服的窮人和右側給囚犯喂奶的女人身上，后面人物的光線較弱微黃，而遠處本該在黑暗里的牧師，畫家十分巧妙的給他安排了火把，使得所有做善事的主人翁都點亮了，畫面主次分明，安排的十分合理。正是這樣精心策劃的場景，給我們帶來了光與影戲劇性碰撞出來的視覺感受，仿佛這些善事在我們身邊發生著。

4.“戲劇”光影所帶來的影響

卡拉瓦喬在光影創新上的成就影響了同時期及之后的很多畫家，成為當時意大利青年藝術家學習的對象。他的藝術短短幾年內席卷了意大利、法國、西班牙等多個地方。魯本斯喜愛他的作品并推薦收藏家購買他的那副《圣母升天》，曾多次來到卡拉瓦喬的畫前思考與學習。后來的大師哈爾斯、倫勃朗、拉圖爾等人的作品都帶有卡拉瓦喬光影效果的痕跡，證明他們都欣賞學習過卡拉瓦喬的藝術風格。由此可見，他對于西方美術的發展有著不可磨滅的貢獻。

在百花齊放，喧囂紛雜的現代，卡拉瓦喬在藝術中的成就還是能給予我們很大的啟發，不僅僅是他在光影技術上的革新以及來源于生活的現實性主義繪畫風格，更多的是一種堅持自我的創作觀念和美學理念，敢于與流行相悖批判現實、提出新觀念的精神。希望我們年輕一輩繪畫者可以堅持自我、勇于創新，做一個如卡拉瓦喬般的開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