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靈巧早壽夭
——論晴雯悲慘命運的原因

曹淼（陜西理工大學，陜西 漢中 723001）

一、自身原因

《紅樓夢》第五回中描寫了晴雯的出場，作者在文中用霽月、彩云等意象暗指晴雯，緊接著又對晴雯的性情和一生進行了高度概括，[1]可見，作者有意在此處埋下伏筆。顯然，晴雯的自身性格是造成她悲慘遭遇的原因之一。

1、桀驁不馴，剛直鋒利。

風流靈巧遭人怨，壽夭多因誹謗生。晴雯性情直快，說話做事不拐彎抹角。這點清人涂灜評論：“襲人柔善，晴雯善剛；襲人用屈，晴雯用直。”比如在二十七回中，晴雯諷刺挖苦為王熙鳳辦事的小紅一事。不僅是小紅，她也諷刺過襲人。[1]晴雯如此般“話中帶刺”的行為，難免得罪了襲人。晴雯說話過于刻薄、桀驁不馴、剛直鋒利是不為很多人所隱忍的。后來，晴雯因為這一點被人誹謗，以至于在被趕出大觀園時，周圍的丫頭和老媽沒有一人愿意為她說情。

2、嫉惡如仇，敢于反抗。

晴雯她為人正直善良，嫉惡如仇，敢于反抗。在“繡春囊事件”后，“抄檢大觀園”的時候，由于晴雯十分反感王善保家的開箱檢查的惡劣態度，她挽著頭發就闖進來”，她“哐”一聲掀開箱子，把箱子里的所有東西都倒出來……這一切行為都表現出她的反抗，她內心有著別人沒有的骨氣，她看重自己的尊嚴！[2]

她同情并幫助寶黛的愛情，寶玉挨打，她給予同情和安慰。可是她對王夫人等一些高居她之上的，可以讓她生也可以讓她死的“主子”，從不畏懼和屈服，敢于蔑視王夫人為籠絡丫鬟施的小恩小惠；嘲諷襲人搖尾乞憐的叭兒狗丑態。像晴雯這樣鋒芒畢露，嫉惡如仇，倔強耿直之人，別說是賈府的主子難容，就連賈府的奴才——王善保家的也將她視為眼中盯，肉中刺。[2]晴雯的反抗，遭到殘酷的報復，終于在病重的情況下被攆出大觀園，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3、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晴雯只是服侍人的丫鬟，然而身居奴才地位的她內心卻渴望人人平等。在三十一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中，她由于不慎，將扇骨跌斷，被寶玉罵“蠢材”后，不但沒有慌亂畏懼，還直接頂撞寶玉，因而生氣發脾氣不理睬寶玉。由于她的倔強，急得寶玉也想點子討好她，說出一番“摔”與“撕”的道理賠禮，讓她撕扇子來博她“一笑”。[3]再如，第二十六回中，寶釵來到怡紅院時，作者對晴雯的語言描寫，晴雯毫不隱諱地抱怨其半夜三更來訪的不滿。恰逢黛玉來叫門，她不僅不問是誰，還發了脾氣，硬是不給開門。一個丫鬟在當時社會的封建家庭，敢以此般任性的態度對主子進行反抗，這是罕見的。這樣率真的晴雯，似乎并非是個丫鬟，仿佛是那個嬌羞欲滴，多情多態的林妹妹了。

她心比天高，卻始終僅僅是一個丫鬟。從賈家的角度來說，晴雯只是賴家買來的丫鬟，不過是“奴才的奴才”而已。晴雯和寶玉相處多年，由于寶玉對侍女的呵護，特別是對他性格的日益喜歡，她的性格越發嬌慣了，作為奴婢的自卑的地位被忘記了，自己倒成“副小姐了”。[4]關鍵問題在于：她的性格、脾氣寶玉或許喜歡，而作為封建等級制度維護者的王夫人、寶釵等一席人并不能接受如此的她。所以，心比天高，卻命比紙薄是她性格中的弱點，最終只能病死于骯臟的親戚家。

二、社會原因

1、吃人的封建制度

晴雯撕扇、掀箱、蔑視權貴等一系列的行為，將她的傲骨體現的淋漓盡致。她內心極度追求平等，渴望被尊重，所以她嫉惡如仇，剛直鋒利，用盡全身力氣去反抗一切的不平等。但在那種吃人的黑暗社會里，是容不得反抗意識極度強烈的人存在的[5]。倘若沒有抄檢大觀園事件的發生，王夫人或許不會采取如此心狠手辣的手段，盡管最終仍無法擺脫被攆出去的命運，但晴雯至少不會落得如此地步。可見，晴雯誤撿繡春囊事件是其被趕出大觀園的導火索。然而，抄檢大觀園事件卻必然會發生，這或許是在社會現實面前，封禁沒落貴族所能做的最后的掙扎。[6]在封建社會即將墜落的末世，以王夫人為首的封建貴族們自身難保，所以他們企圖除掉家族內部所存在的反抗勢力。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晴雯必當會成為統治階層最先迫害的目標。

2、權利斗爭的犧牲品

在榮國府的這樣的家庭中，長房是賈赦，賈政雖是二房卻深受賈母的偏愛。賈母雖在榮國府中有著最高的威嚴，可榮國府里真正的權利掌控者卻是二房的王夫人。盡管王夫人表面上將權利交給了賈家長房的兒媳婦王熙鳳，可賈璉并不是邢夫人的親生兒子，而王熙鳳卻與王夫人有著更近一層的關系（王熙鳳是其內侄女）。因此，可以說榮國府中真正掌握實權的都是王家人。這一點對于邢夫人來說，她心存不甘，所以她才會抓住“繡春囊事件”發難。王夫人在審問王熙鳳后，本安排了五個陪房暗訪，這時候王善保家的跑來關切，其實王夫人也知道，關注這件事的實際上是邢夫人。王夫人迫于壓力，不僅讓王善保家的參與暗訪，而且聽取她的建議，于是就從“暗訪”變成了當天晚上的“突然抄檢”。書中用一定筆墨特別寫了步步緊逼的王善保家的，促使晴雯被王夫人即刻叫來審問。抄檢大觀園后趁勢參了晴雯一軍，所以即使晴雯身患重病，王夫人還是選擇殘忍地將其趕出了賈家，甚至連衣服都不讓多帶。就這樣，在邢夫人與王夫人權利爭奪之中，加上王善保家的本來就視晴雯為眼中釘，對其惡意誹謗，最終在重病之中被趕出怡紅院，趕出大觀園。

3、人性的冷漠和自私

重病的晴雯被趕出賈家之后，她沒有親生父母，只能住在經常爛醉如泥的姑舅哥哥家里。寶玉求了老婆子帶他去瞧瞧晴雯，竟發現晴雯睡在蘆席鋪的簡陋土炕上。她身受風寒，又加上哥嫂的冷漠無情，更是病上加病了。更可憐的是，她想喝茶，寶玉為其倒時發現茶不是茶，也沒有茶杯，旁邊放的碗也是油膩膩的，寶玉只得洗過之后倒了一碗，晴雯便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這一系列的描寫，都不禁讓人心寒。她的哥哥，是晴雯在這個世界上一位的親戚，將病重的晴雯接回家之后，便不管不問，甚至還對其惡言相加，說一些很不中聽的話。再者，病重的晴雯已經完全不能自己照顧自己，哥哥嫂嫂竟然連一口水也沒有為其準備，她所住的房間也是灰塵滿布。這樣的哥哥嫂嫂不禁讓人感到心寒，吃人封建制度不僅會吃掉人的性命，還會吃掉人的良知，使人變得自私冷漠，心狠無情。如若她的哥哥嫂嫂稍微照顧照顧晴雯，為她找個大夫瞧一瞧，她不會在寶玉來看望她不久就離世。可見，加速晴雯離去的還有人性的冷酷。

又一個紅樓之夢隨著晴雯的離去也漸漸落下帷幕，單純可愛，剛直鋒利的晴雯再也無法與哪個污濁骯臟的社會去抗爭，她之所以奮戰到底，不是為了改變社會，而是為了不讓社會改變自己，最后只能與那個世界格格不入。性格決定命運，晴雯的性格是為那個世界，那些人所無法接納的，最終成為眾矢之的，在病重與屈辱中離開了榮國府，離開了人世間。性格固然重要，但究其根源，主要死于那吃人的封建等級制度，因為晴雯的性格、行為都是在試圖沖破封建等級制度。這一切的一切，也仿佛示著寶黛的命運。所以說，晴雯的死，并非是晴雯個人的悲劇，也是當時天下所有像晴雯一樣的女性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