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繪畫風格形成探究

楊超群（廣西藝術學院美術學院，廣西 南寧 530021）

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畫祖是個姓“嫘”的女性，漢代許慎《說文解字》：“畫嫘，舜妹。畫始于嫘，故曰畫嫘?！倍蝾棥懂媺m》：“世但知封膜作畫，不知自舜妹始。嫘嘗脫舜于叟象之害。則造化于手，堪作畫祖?！倍鴤}頡造字?？v觀古代萬物生成之說，在很長的時間里均是由男女共同締造的文明。最后發生了一個轉變——從母系社會到父系社會，這一變化是女性開始被隱藏。這一被隱藏的狀態持續了很久，在這一大段時間里，女性的才華只有在成為某個男性的附屬的情況下才能進入正史記載。因而在中國正史記載中，女性畫家與男性畫家極不成比例，于是我們看到，當清代的湯漱玉[1]在編輯《玉臺畫史》的時候，是極勉強才從浩瀚的歷史海洋中收集了兩百三十七位女性畫家，而且《玉臺畫史》中，明清部分所記載的名媛在歷史上的真實名氣還不如選入的名妓。當然，這里有名媛自身的矜持，她們不那么喜歡張揚個性以致于名妓們混為一談，這樣對她們來說就等于失了身份。那么到這里我們已經可以感覺到我們的歷史中那一個與男性畫家群體相當的女性畫家群體的存在，她們的流傳得益于自身與這一個男性社會的契合度，如柳如是。

記錄柳如是的資料與名目多以散落于民間學者著書，近其朝代記錄者有錢謙益學生顧云美[2]，其記錄有所諱飾早歲不詳；陳子龍學生王澐[3]，但其記錄因家庭偏見有狹隘之處。后代之人陸續有片言記載，據《玉臺畫史研究》：

《珊瑚網》[4]記載：松陵盛澤，有楊影憐，能詩善畫，余見其所作水仙，淡墨淋漓，不減元吉子固。書法亦佳，今歸錢蓉江學士。

借閑漫士[5]曰：柳如是，本姓楊，名愛，盛澤歸家園妓。柳其寓姓也，見觚剩，影憐蓋其字。柳所畫月堤煙柳，為紅豆莊八景之一。舊藏孫古云均所，郭頻伽有詩。

《河東君》[6]篇有：河東君柳如是。名是。一字蘼蕪。本命愛。柳其寓姓也。風姿逸麗。翩若驚鴻。性狷慧。賦詩輒工。由長近體七言。作書得虞褚法。年二十余。歸虞山蒙叟錢宗伯。

陳寅恪《柳如是別傳》對柳如是進行了諸多的論證，其姓由楊易柳，而名、字、號等多次改易，大抵與當時文風有關，明末人作詩詞，往往喜用本人或對方，或對方他人姓氏，暗藏于字句之中。柳如是早歲在歸家院被買入“吳江故相”后買入娼家，再至盛澤歸家院徐佛[7]，繼續得以學習各種學術文藝之事，與諸名士交游。柳如是在詩詞書畫印，歌賦上均有所造詣，其詩詞有很多得以流傳：《戊寅草集》、《湖上草》、《柳如是尺牘》等詩集；其作書得虞褚法，非宗伯[8]所及也；其印：石長二寸有半，廣二之一，刻山水亭樹，款曰“仿白石翁筆”小篆頗工致，面刻“崇禎辛巳暢月，柳蘼蕪制”。[9]其畫，流傳至今尚有幾冊畫跡。

柳如是自幼出于一個開放復雜的信息集散的地方，而不是難于感受時代氣息的深閨大院，自然地更容易對時代進步思想有直接的耳濡目染，并且在歸家院沒有過多的封建禮教的束縛，接受更多的去粗取精的思想，比一般的女子有更大的自由。柳如是在一個總體不自由的環境當中“幅巾弓鞋，著男子服，口便給，神情灑落，有林下風?！盵10]與文士間吟山詠水，賦和對唱。她的一生與當時的許多文人有諸多的交集，如：崇禎五年后已結識幾社人物云間派領袖陳子龍、宋徵輿、宋徵璧等人，早期與陳子龍相戀文詞修養多受陳子龍的影響，顧苓《河東君小傳》中說陳子龍教柳如是“作詩寫字，婉媚絕倫”，詞風哀感婉艷；與錢謙益，程嘉燧[11]、顧眉[12]、黃皆令[13]等人交流，期間在詩詞歌賦上、藝術交流得到很高的水平，在詩詞和人格修養上追求名士風度，尺牘取法六朝，風神灑宕，林雪[14]評《尺牘》：“艷過六朝，情深班、蔡，人多奇之?！盵15]是當時的很多士大夫所不及，顧苓所說“詞翰一時”絕非夸張之詞。而與現存的畫跡作品來看，柳如是應受程嘉燧的影響頗深。

柳如是雖為侍姬，但卻不是“商女不知亡國恨”，相反她的愛國救國的才情與氣節為世所重，顧苓詩言：“莫說當年南渡事，夫人親自鼓軍中”[16]，她的一生與政治連接甚密，結社輪論政、復明運動、投筆抒國之危難，摒棄“婦人無外事”的傳統道德觀，她在詩學駢賦的造詣，《別賦》、《男洛神賦》等，取法魏晉六朝，辭采斐然，才情絢爛。以上足見柳如是俠氣、才氣和骨氣集于一身，不僅只是文人思想的繼承與推崇者，也屬當時許多男性所不及的，陳寅恪先生十年著《柳如是別傳》以表彰其：“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在她的作品當中表達了她的積極樂觀、追求自由、開明的思想有著豐富的文人逸士內涵的精神價值。

柳如是在歷史中的地位和文化發展有很深的推動與影響的作用，在詩詞歌賦上、畫跡冊作品下能夠給后來之人，特別是女性畫家之中提供一個思想典范，其實不管男性或女性不管身處在怎樣的社會背景之下，自己的思想能否在不可改變的環境當中且能夠洞察社會本源，保持和形成自己不被他因所束縛的獨立思想，這也是她在一個無法主宰著自身命運、男足女卑的社會背景之下，其秉持自己不屈的、平等的處世態度，與才華交友，翰墨丹青徘徊于文人墨客之中，面對破亡的國家感懷傷賦，欲以身殉國、支持救國的復明運動等氣節，概不是當時很多人所有的，何況其他女子乎？

注釋：

[1]湯漱玉:字德媛，錢塘人，幼耽翰墨。

[2]顧云美:顧苓錢謙益晚年門生

[3]王澐字勝時，幼為陳子龍弟子。

[4]《珊瑚網》明代汪珂玉著汪珂玉，字玉水，號樂卿，秀水(今浙江嘉興)人，能詩文，善書畫，家富收藏，。《珊瑚網》成書于崇禎十六年（1643）

[5]借閑漫士清代汪遠孫（1789—1835）清代官吏、學者。字久也，號小米，又號借閑漫士，浙江錢塘人

[6]清代鈕琇《觚剩》卷三的“河東君”篇，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1983年8月第1版

[7]《玉臺畫史研究》61頁：明代徐佛：“盛澤歸家院，有名妓徐佛者，能詩善蘭?！?/p>

[8]宗伯：明代錢謙益（1582年—1664年），字受之，號牧齋，晚號蒙叟、東澗老人，江蘇常熟人，明末清初散文家、詩人。

[9]范景中周書田《柳如是事輯》[M]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2年3月出版第238頁

[10]陳寅恪《柳如是別傳上》[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8月出版第225頁

[11]程嘉燧（1565～1643）明代書畫家、詩人。字孟陽，號松圓、偈庵，工詩善畫，通曉音律

[12]顧眉（1619—1664），字眉生，號橫波，通文史，工墨蘭。

[13]黃皆令（1620—1669）黃媛介，字皆令，工詩賦，善山水。

[14]林雪，明代，字天素，閔妓，工書善畫。

[15]李圣華《柳如是》[M]中華書局2010年3月出版第60頁

[16]裴世俊師《錢謙益詩歌研究》寧夏人民出版社199117頁

參考文獻及期刊：

[1]陳寅恪.柳如是別傳上、中、下[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8月出版

[2]徐玉紅.玉臺畫史研究[M].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12年6月出版

[3]范景中周書田.柳如是事輯[M].中國美術學院出版社.2002年3月出版

[4]陶詠白李湜.失落的歷史.中國女性繪畫史[M].湖南美術出版社，2006年6月出版

[5]李圣華.柳如是[M].中華書局，2010年3月出版

[6]程明震.文心后素——文人畫研究[M].東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12月出版

[7]陳滯冬.中國書畫與文人意識[M].四川美術學院出版社，2006年6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