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 贖

孫名瑤（南京林業大學）

老人站在雪地里,與霓虹交加的摩登城市格格不入.他的臉上長滿爬蟲一般的皺紋,深陷的眼窩里是一雙渾濁而又飽含痛苦的眸子,干裂的嘴唇因寒冷而不自覺的顫抖.他只穿著一件臟兮兮的棉衣,領口和袖口不時地飄落出破敗的棉絮.赤裸在外的雙手滿是大大小小的創傷,仿佛一條噬血的藤蔓汲取他身體里僅剩的養分.

依靠著路燈暗淡的光亮,他不停地彎腰摸索,拾取地上的空瓶放入蛇皮袋里.無論是步伐匆匆的白領還是即將趕往夜生活的年輕人,留給老人的都只有鄙夷的一瞥. 老人并不在意,直到蛇皮袋滿了大半,他才艱難的起身,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環視了這座大都市.低聲呢喃著：“真好…如果她真的在這兒,真好…我一定會找到她,一定……”

冷風刮得越來越厲害了,惹得他棉衣中的絮子更加歡快跑出來湊熱鬧.他回了神,緊了緊衣服,蹣跚著向他棲身的小巷子走去. 突然,濕冷的巷子里傳來男人的咒罵聲以及小女孩被壓抑的哭聲.他只覺得渾身每個毛孔都戰栗起來,因為他太清楚這樣的哭聲代表什么了.他不顧一切的沖了過去,見一個強壯男子把一個小女孩拘在懷里,捂著她的嘴,試圖控制住她揮舞的四肢.小孩的余光瞥到了老人,仿佛將溺之人見到了海上的浮木.流淚的大眼睛充滿乞求得望向他,從男人的指縫里艱難呼喊：“爺爺救我!”

“爺爺救我!”四個字不斷地在老人腦中回響，把他的心狠狠擊中。有那么一剎那,他甚至覺得自己回到了兩年前,似乎又看到那雙好看的眼睛,聽到那稚嫩驚恐的呼聲…

“快,快跑!”他把手中的蛇皮袋狠狠地扔向男子.雖不重,卻足以使他受驚松開女孩.老人緊緊抱著男人的大腿,任憑打罵卻絲毫不松手,雙眼緊緊盯著跑出巷子的小女孩,心里不住的哀念,：孩子,快跑,快跑啊!逃離這個可怕的人販子,回到你家人的懷抱!快啊,快!直到小女孩跑出視線外,他才如釋重負的笑了笑,任由自己失去了意識.

他是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的,身邊圍繞著好幾層人.一群記者扛著相機、拿著話筒對著他.他成了英雄,一時間大街小巷滿是七旬老人深夜勇救被拐幼童的新聞.對著話筒,他干裂的嘴唇動了動,說道“我不是個英雄,我也只是一個失去孫女的爺爺.我的孫女被拐跑了,我卻沒有能力救她.我來到這個城市,就是為了找她….”

很快,“幫英雄老人尋找孫女”成了各大報刊的頭條,市民們更是自發的組織起來利用各個渠道發散消息.人們都期盼著爺孫早日團聚,可等來的是老人被捕的消息.

原來,老人兩年前將自己的親孫女狠心賣掉,小孫女被人販子捂著嘴卻依舊朝他喊著“爺爺救我!”今年春,他聽到小孫女不幸患病夭折的消息便一下子瘋癲了,執著的認為她還活著,一路步行來到孫女被賣掉的城市去尋她.

人們都不禁感慨,這大概是老人生命里的一場救贖吧.幫助老人尋親的熱心市民裹了裹身上的棉衣,不咸不淡的說道“這個冬天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