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學書認識過程

□方傳鑫

一件精美的書法作品，是由多種因素促成的。僅就書法本體而言，需要經過選帖、臨摹、讀帖、思考、創作等過程。其中創作是結果，前幾項是必不可少的準備工作。

選帖。以隸書為例，可選擇比較規范的《乙瑛碑》為范本，因為《乙瑛碑》的用筆方圓兼備，結體方中兼扁，線條橫平豎直，蠶頭雁尾的隸書特征明顯。其基本上包含了隸書的用筆、結體諸要素，且習氣較少（如選擇《華山》《史晨》《白石神君》等碑也可）。接著選擇《石門頌》，此碑用圓筆，兼通篆法，可為上追篆書打開方便之門；其結體開張、流動，可克服呆板、拘謹之病；此碑有“隸中草書”之譽，是習隸者必備之碑（如選擇《楊淮表記》《封龍山頌》《西狹頌》等也可）。再選擇《張遷碑》，此碑是隸書中少數的方筆用筆，用筆以按為主（提、按用筆，圓筆以提為主以按為輔，方筆以按為主以提為輔），轉折處方折明顯，為研習楷書打下扎實的基礎。此碑結體有不確定性，有趣的是臨摹此碑百人百樣（如選擇《鮮于璜碑》《衡方碑》也可）。最后選擇《禮器碑》，從技法上來看，此碑是隸書中最難學的。《禮器碑》用筆提按起伏大，如筆力不夠，難以達到瘦硬的程度，結體正欹錯落而妙趣橫生，開褚遂良書體之先河。

《星臨月傍聯》方傳鑫

臨摹。方法各人有異。我的方法是以點帶面，掌握特點，循序漸進，融會貫通。如選擇好范本后，一般先取范本內有代表性的二三十字放大到半尺左右臨摹，用大字臨摹可仔細觀察到用筆的來龍去脈，書寫時由于字體放大，用筆毛病也相應擴大，便于發覺后糾正，也可增強筆力的練習。在此基礎上可按原碑帖大小臨摹，進而再對通篇進行研習。臨摹的過程是基本功的訓練，基本功的練習是可以量化的。一是臨摹有六七分近似原帖，二是能抓住基本的特征，三是書寫枯筆時能顯出中間濃兩邊毛的效果，四是能按此筆意書寫作品。

讀帖。傳世的范本數不勝數，大量出土的甲骨、青銅器、陶器、竹木簡牘等書法資料又豐富了人們的視野。而人的精力有限，讀帖是很好的學習途徑。還是以隸書為例，隸書的發展有兩大鼎盛時期：一是漢代隸書，二是清代隸書。前面提及的四碑是我按順序練功的基礎，對于漢代竹木簡牘的墨跡，讀帖時我發現其用筆的收筆處，絕大部分是出鋒的，筆畫的連接處筆勢往來明顯，給我以極大啟發。后嘗試用狼毫筆以出鋒的方法書寫，別有一番趣味。清代隸書也是以讀帖為主，對我啟發較大的是鄭谷口隸書從《石門頌》《華山碑》出，其流暢、奔放的面目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金農隸書從《華山碑》《白石神君碑》而來，晚年結體變為橫粗、豎細的漆書，在某些漢簡中也能看到其書體的縮影，金冬心是用焦墨的高手，有一點攝人心魄的本領。伊秉綬、鄧石如隸書是清代的兩座高峰。伊秉綬隸書雍雅大度，章法奇特而不失廟堂之氣。鄧石如隸書力能扛鼎，其疏可走馬、密不透風的創作理念發揮至極點。趙之謙隸書把魏碑的筆意融入隸書，是極頂聰穎的運筆巨匠。何紹基隸書綿里藏針，其陰柔之力無人能及。總之，拜讀先賢墨跡使我受益匪淺。

思考。一段時間以來，有一個問題一直在我腦海里徘徊——書法是什么？是皇冠上的明珠，還是河邊的蚌珠？是極少數人能攀摘到的明珠，還是人人俯身可得的蚌珠？明珠從蚌珠中來，沒有蚌珠，明珠又從何而來？明珠和蚌珠的關系，恰如繼承和創新的關系。一味地模仿易墨守成規，有成為書奴、洋書奴之嫌。率意變形，則空洞無物，落得無知的境地。細察沙孟海、林散之兩位大師的精品，才使自己領悟真諦。沙老的書法雄強茂密，大氣磅礴，有泰山壓頂不彎腰的氣質，沙體風格深入人心，過目不忘。沙老曾求教于吳昌碩先生，吳昌碩書風中寬博的體勢和字與字之間字勢連貫的特點，在沙老的作品中也能找到繼承的痕跡。林老的草書獨步書壇，灑脫疏朗的布局，猶如舞蹈演員的優美舞姿，令人神馳。林老曾從黃賓虹先生學藝，黃賓虹用筆時轉指及焦墨運用的方法，也能在林老的書跡中找到繼承的痕跡。可見，兩位大師既繼承了前輩的精華，又創造了新的藝術風格，是書法殿堂里的明珠。

創作。我是以臨摹、讀帖為主，在此基礎上進行創作，以檢查學習的效果。再就是沖動時進行的情理之作，有些書寫時較滿意，過段時間再看，卻有不少可改進之處；有些自己得意的作品，同道們看到不一定認可，則任其自然，作為消遣。

《王安石〈謝公墩詩〉》林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