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3000名問題學生一起長大

紅雨

大學教師辭職辦學

楊昌洪是貴州省德江縣共和鄉人。大學畢業后，他進入貴州省廣播電視大學擔任團總支書記。2004年，楊昌洪回老家過春節，鄰居大嫂帶著兒子小偉找到他。大嫂說小偉輟學后跟社會青年混在一起，在偷竊時被抓，由于年紀小，望風的小偉被送回家以教育為主。小偉是個靦腆的男孩，因為學習不好被老師羞辱。小偉問楊昌洪，有沒有不打罵、不羞辱學生的老師和學校？楊昌洪聽后，產生了辦學的念頭。

楊昌洪辭去大學教師的職務，到教育局詢問辦學的條件，得知至少需要4000多萬元的經費。他搬去日租金5元的地下室，吃饅頭、喝涼水，甚至去火車站買了去廣州打工的火車票——他要靠打工攢錢辦學。

幸運的是，楊昌洪在火車站碰到了自己的大學老師康忠祥，在康老師的幫助下，他找到了愿意跟他聯合辦學的學院。可是對方只提供學生的學籍辦理，教學場地、生源、師資力量等都需要他自己想辦法。楊昌洪毫不介意，單是接收學生學籍這一件事已經讓他非常高興了。

楊昌洪找到一個已經停止招生的衛校，租下閑置的校舍作為辦學場地。他請來大學同窗、父親和哥哥，還有幾個學生，分散到貴州各縣各村各學校，挨家挨戶打聽有沒有被退學或者特別叛逆難管教的孩子。有些校長笑稱楊昌洪是“收垃圾的”，楊昌洪很討厭這個稱呼，卻一時改變不了別人的看法。好在村民們都很尊敬老師，楊昌洪得到不少生源信息。和家長們的熱情不同，大多數孩子都對楊昌洪毫不在意，有的還略有敵意。楊昌洪一再向孩子保證：教學的老師絕對不會高高在上故意羞辱、打罵任何學生！

就這樣，貴陽行知科技職業學校成立了。包括楊昌洪和后勤師傅在內，學校共有5個老師、115個學生。這些孩子大多十五六歲，最大的已經20歲了，而楊昌洪當時才21歲，不像校長，更像是哥哥。

用愛縫補學生心中裂痕

抽煙、酗酒、暴力、叛逆、自卑、怯懦……學生們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沒有一個不讓楊昌洪感到心焦。這些孩子大多對解放軍有著天生的向往和崇拜，發現這一點后，楊昌洪定制了迷彩服發給學生，按照部隊的生活節奏來培訓他們。楊昌洪和學生一起生活，吃同樣的飯菜，睡同樣的床鋪。

學校規定每天早上6：30起床晨跑，但有一個男生跑了兩天后就再也不肯早起了，誰喊都沒用。又一個早上，楊昌洪走到男生的寢室，問他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按照規律生活。男生從被窩里坐起身，不滿地說道：“為什么早上6點多起床就是規律呢？我就是起不來，你們為什么不按照我的生活規律來？大家都睡到10點再起床才舒服。”楊昌洪想了想，說：“你說得有道理。這樣吧，明天我讓全校的人都陪著你，按照你的生活習慣來，你看行不行？”男生狐疑地看著楊昌洪撇撇嘴：“我才不相信你呢。”楊昌洪笑了，他拍拍男生的腦袋：“好了，現在也快10點了，你要是還困就再睡會，要是睡飽了就起來上課吧。早飯我給你留了。”

當天下午，楊昌洪給所有的老師和各班班長發了一份新的時間表，期限為一天，但他沒說是為了誰更改。

第二天早上6點多，沒有響鈴聲，不少同學還是按照習慣早早起床去食堂，沒想到食堂門還關著。原來食堂要到11：30才開門。12點開始上課，午睡時間也沒了，大家坐在課堂上東倒西歪。下午4點多吃午飯，晚上8：30才吃晚飯。很多同學抱怨：校長一定是瘋了才會制訂這莫名其妙的時間安排。這些議論都被那個男生在人群中聽進耳朵。

男生一整天都沒怎么說話，他沒想到楊校長真的讓全校人都按照他的作息來。完全符合他生物鐘的一天，他卻如坐針氈，從未有過的滋味在心頭蔓延。

臨睡前，男生主動找到楊昌洪，認識到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并且告訴校長，自己是因為喜歡打游戲，養成了熬夜上網的習慣。楊昌洪很欣慰，對男生說：“我跟你一樣，上大學剛接觸網絡時特別迷戀，也會通宵上網看電影、打游戲，結果白天昏昏沉沉。你可以慢慢改，我不要求你一下子就和大家一樣。”男生點點頭，從此逐漸跟上大家的生活節奏，一個學期后成為班上的骨干。

一學年很快結束了。楊昌洪的假期過得很開心，因為很多家長都表示自己的孩子回家后特別懂事，像變了一個人。再下鄉招生的時候，楊昌洪的學生都主動幫助他宣傳，這些曾經的問題學生成了學校的最佳代言人。開學時，學校一下來了300多個新生。

最讓楊昌洪頭疼的是學校搬遷。租住的衛校恢復招生了，楊昌洪和學生們被趕了出去，不得不露宿山壩。楊昌洪和老師們四處奔波，總算找到兩棟廢棄的部隊營房。得知消息的學生們很激動，當天就打包行李要搬家。晚上10點多，300多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朝山里進發。第二天上午12點，大家才抵達新校舍。一宿未眠的學生們卸下行李后立即投入到新校舍的建設：撿柴火的撿柴火，修飯灶的修飯灶，壘磚頭的壘磚頭……這件事把300多個學生凝聚在一起。新學校就這樣建成了。

昔日學生成同事

楊昌洪的學生并不比他小多少，有些學生在學校里找到了自己人生的另一半，陳敏和楊森就是其中一對。

陳敏入學當天，就跟楊昌洪發了一通脾氣，說自己是被父親騙到學校來的，而她父親走之前已經跟楊昌洪辦理好了陳敏的入學手續。楊昌洪想了一會兒告訴陳敏，她可以回去，但是當時天太晚了，要走就第二天天亮了再走。為了緩解陳敏的焦躁情緒，楊昌洪陪著她在操場散步，向她介紹學校和學生，也聽陳敏說了她離家出走、喝酒、抽煙、打架、文身的事。最后，楊昌洪說：“非常感謝你陪我在操場說說話，我覺得你的普通話和口才都非常好，如果你來我們學校，一定可以做很多有意義的事情。如果你實在不愿意，我也會把你的學費退回去。你可以好好考慮考慮。”第二天一早，陳敏還是走了。

十多天后，陳敏回來了，還帶著她在社會上結交的一些女孩。楊昌洪小瞧了陳敏姐妹團的破壞力，她們喝酒、抽煙、欺負同學。軟硬不吃的陳敏引起了公憤，學生們都要求開除她。

楊昌洪找到陳敏，請她幫助自己。“我能幫你啥？我什么都做不了。”陳敏自嘲。楊昌洪覺得她口才好，希望她可以幫助自己主持一些活動。被委以重任的陳敏不再跟大家對著干，很積極地改掉毛病，為活動提出各種建議。陳敏都改好了，她的姐妹們自然不敢拖她后腿，也都逐漸融入到集體中。陳敏這時才告訴楊昌洪，原來她小時候遭遇過校園暴力，老師不關心，家長不在意，導致她變成了施暴者，那些文身也是為了讓別人不敢欺負她。后來，陳敏開始痛恨自己身上的文身，到處去做激光手術清除文身。楊昌洪得知后趕緊阻止她，告訴她：不必太在意文身，它們見證了你的成長和轉變，可以時刻提醒你當一個好女孩。

2013年，陳敏拿到了自學考試本科學歷，成為一名人民教師。得知楊昌洪的學校嚴重缺少教師，她便辭去工作，成為楊昌洪的得力助手。她不介意薪資水平有多低，她也不覺得那些學生有多難管，相反，她覺得她更理解他們，回到母校教學，對于她來說更有意義。

陳敏的愛人楊森是一個來自貧窮家庭的自卑男孩，后在楊昌洪開導鼓勵下成為校學生會主席。陳敏主持各種活動時，楊森一直在幫助她。活潑開朗的陳敏給了楊森很大影響，兩個年輕人走到了一起。

楊昌洪辦學十多年來，先后招收了3000多名問題學生。他多次被新加坡、馬來西亞教育部邀請，去當地的中小學演講。2016年5月，楊昌洪受哈佛大學教育學院邀請，遠赴美國演講。他的學校也多次迎來國內外教育人士的訪問和學習。

看著校長一次次被國內外媒體報道，被各大名校邀請演講，學生們也逐漸自信起來，不再有“差生學校”學生的自卑，他們總會底氣十足地說：“我來自楊昌洪校長的貴陽行知科技職業學校！”

2017年9月23日，楊昌洪和他的學生們守在電視旁，等待央視節目《點贊中國》的播出。這期節目里會有他的學生李金龍。李金龍是一名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戰士，2016年7月在貴州畢節市抗洪搶險中連續奮戰四天三夜。吃盒飯時，滿身泥漿、疲憊到極點的李金龍抱著才吃了幾口的盒飯睡著了。這一幕被網友拍下后傳到網上，他被大家點贊稱為“最美睡姿戰士”。曾幾何時，李金龍也是一個調皮搗蛋的小男孩，讓楊昌洪花費了很多心血，如今，他已成為學弟學妹的榜樣。

楊昌洪希望自己的經歷可以成為學生們的驕傲，也給學生展現一個美好的世界，督促他們努力成為更好的自己，擁有更好的未來！（作者聲明：本文謝絕任何形式的轉載，違者視為侵權。）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編輯 吳忞忞 mwumin@qq.com

理智退出，是更深層次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