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美國辯訴交易制度引入我國必要性分析

王俊芝

[摘要]辯訴交易制度是美國最具特色的司法制度之一，它的產生和適用有其自身特殊的原因。雖然辯訴交易在美國司法實踐適用中產生了一些問題，但總體來說利大于弊，它仍然是美國最具生命力的制度，因而必有值得我國學習和借鑒之處。隨著我國經濟的快速發展，社會矛盾的激化導致犯罪率突升，但目前我國司法資源明顯不足，我們更有必要進一步分析我國引入辯訴交易制度必要性。

[關鍵詞]辯訴交易 緩行說 必要性分析

一、美國辯訴交易制度產生和適用的原因

（一）思想基礎

實用主義的哲學觀是美國辯訴交易制度產生和適用的思想基礎。而辯訴交易產生和適用的直接原因是犯罪案件增多，法院無暇顧及，大量案件積壓，向來信奉實用主義的美國，辯訴交易是其最佳選擇。

（二）文化基礎

自由契約理念是美國辯訴交易制度產生和適用的文化基礎。在美國民眾心中，契約自由不僅僅是一個口號，更是整個民族存在和發展的信念，充斥著國家的各個角落，正義作為交換的籌碼，也就變得不足為奇了。

（三）經濟基礎

經濟的快速發展是美國辯訴交易制度產生和適用的經濟基礎。伴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社會矛盾愈加突出，犯罪案件保持高發態勢。而美國對抗式的訴訟構造往往使訴訟效率不高，但司法資源卻是有限的。因此辯訴交易應運而生。

（四）制度基礎

（1）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美國當事人主義的訴訟結構為辯訴交易提供了生長的土壤。在對抗主義訴訟模式構架下，在制度設計上，講究控辯雙方平等，被告人與控方享有同等的法律地位和同等的訴訟權利。因而可以說當事人主義的訴訟模式是辯訴交易制度生存和發展的基礎。

（2）沉默權制度。美國通過“米蘭達規則確立了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享有沉默權。而在辯訴交易產生和發展的各項動因中，沉默權扮演著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筆者認為沉默權制度充分保障了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認罪的自愿性，而這正是辯訴交易制度中不可或缺的核心內容，從這個角度看，辯訴交易制度不能離開沉默權制度而存在。

（3）證據開示制度。美國1935年的Mooney v.Holohan.案標志著證據開示制度成為美國法律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所謂證據開示是指控辯雙方在開庭前相互向對方展示證據的一種制度。也就是說證據開示制度是控辯雙方在信息對稱的前提下進行辯訴交易的保證。

（4）非法證據排除規則。美國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是相當完善的，也就是說來源不名，或來源非法的證據都不得作為判罪的依據。對于這一規則，被告人及其辯護律師有很大的發揮空間，為辯訴交易制度的適用留下了很大的余地。

（5）起訴便宜主義。筆者認為美國實行辯訴交易的基本原因之一就是公訴實行的是起訴便宜主義，也就是說檢察官具有撤銷指控或降格指控的權力，從而為檢察官與被告人進行交易，換取被告人的有罪答辯提供了基礎條件。

（6）發達的辯護制度。美國具有非常發達的辯護制度，當然少不了強大的刑事辯護制度。辯護的范圍、辯護技巧的發展，到辯護人的數量和專業化程度等各方面的完善都確保了被告人在辯訴交易過程中進行有罪答辯的自愿性和可預測性。

二、對美國辯訴交易制度的評析

（一）美國辯訴交易制度的優點

（1）大大降低了司法成本，提高了訴訟效率。通過辯訴交易，檢察官和辯護律師達成協議，被告自愿放棄獲得正式審判的權利，從而使大量刑事案件不經正式審判獲得迅速處理，簡化了訴訟程序，節約了司法成本，減少了案件積壓，提高了訴訟效率。筆者認為這是辯訴交易制度最大的優點，也是辯訴交易制度飽受詬病卻得以在美國迅猛發展的生命力之所在。

（2）降低審前羈押和決定拘留的比例，充分保護人權。辯訴交易的前提是被告主動進行認罪。筆者認為，在實際的司法實踐中，被告的主動認罪，不僅簡化了刑事案件的流程，特別是將大大減少了審前羈押的比例；而且往往促使法官降低量刑的幅度，從而降低決定拘留的比率。由此所帶來的積極影響就是，被告的人權得以保護，法律的安全價值得以真正體現。

（3）更好地平衡公正與效率的關系。辯訴交易通過控辯雙方之間的協商，以被告的主動認罪，來換取檢察官的降低指控和減刑建議，很好的避免了控辯雙方的兩敗俱傷，以一些正義的犧牲確保最低限度正義的實現。這樣既使案件得到快速處理，又實現了刑事訴訟懲罰犯罪的目的。因此，筆者認為，從這個角度看，辯訴交易制度更好地平衡了公正與效率的關系。

（二）美國辯訴交易制度的缺點

（1）侵犯憲法規定的公民權利。筆者認為辯訴交易一定程度上使沉默權被極大地限制。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在權衡利弊得失后往往會被迫放棄沉默權，選擇有罪答辯。

（2）容易導致檢察權濫用，滋生司法腐敗。在辯訴交易中，通過被告的主動認罪，來換取檢察官的降低指控或者減少量刑。檢察官廣泛的自由裁量權，不僅給與了被告人接受辯訴交易更大的動力，更是容易導致檢察權濫用并滋生司法腐敗的可能性的原因之一。

（3）一定程度上損害被害人的利益。在辯訴交易中，交易的主體一般是檢察官和辯護律師，被害人一般都不會參加，而檢察官和辯護律師在交易的過程中可能會忽略甚至會犧牲被害人的利益，這對被害人明顯是不公平的。從這個角度看，辯訴交易一定程度上損害了被害人的利益。

三、對美國辯訴交易制度引入我國必要性

（一）“中國辯訴交易第一案”引發的學術界討論

2002年“中國辯訴交易第一案”即孟廣虎等人故意傷害他人一案，在該案中眾多被告人中只有孟廣虎歸案，其他人均在逃，偵查機關由于案件取證困難不能確定被害人的重傷是何人所為，為了保護被告人的合法權利以及基于各方面的綜合考慮，最終黑龍江省高院以“辯訴交易”的方式結案。由此，引發了學術界對中國是否應引入辯訴交易的激烈討論，主要有以下三種觀點：肯定說、否定說和緩行說。

（1）肯定說。代表人物是陳衛東教授，他就認為，刑事案件的積壓和有限的司法資源之間的矛盾是辯訴交易得以問世并長足發展的重要原因。

（2）否定說。一些學者則認為我國不應該引入辯訴交易制度。他們認為該制度的引入，不僅違背了我國刑法規定的“罪刑法定原則”和“罪刑相適應原則”，也不適合我國的刑事訴訟制度，而且他們認為辯訴交易制度以犧牲公正為代價來追求效率，也與我國一直以來的追求實質正義的法律傳統相違背。甚至他們認為引入辯訴交易制度還可能對我國現有的司法體制產生沖擊，滋生更嚴重的司法腐敗。

（3）緩行說。持緩行說的學者則認為雖然我國目前的社會環境和刑事訴訟制度尚不具備確立辯訴交易制度的基礎，但從長遠來看，引入辯訴交易是我國刑事訴訟的發展方向。

三、筆者的觀點（贊同緩行說）

比照上文分析的美國辯訴交易制度產生和適用的原因，筆者贊同緩行說的觀點。下文先從制度角度分析我國暫時不具備引入辯訴交易制度的基礎，然后從構建辯訴交易制度的必要性分析未來引入辯訴交易是我國刑事訴訟的發展方向。

（一）我國暫時不具備引入的制度基礎

（1）當事人主義和職權主義訴訟結構存在矛盾。我國目前的訴訟模式，仍屬于職權主義訴訟模式，雖然12年刑事訴訟法修訂后吸收了當事人主義的一些內容，但是總體上仍然未能脫離較濃厚的職權主義色彩，控辯雙方的地位仍然不平等。但從上文中可知，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是辯訴交易制度生存和發展的土壤。因而，從訴訟模式上看我國目前暫時不具備引入辯訴交易制度的基礎。

（2）沉默權缺位。我國目前為止，還未建立沉默權制度。我國現行刑事訴訟法第118條規定了犯罪嫌疑人對偵查人員的提問，應當如實回答。但是與本案無關的問題，有拒絕回答的權利，這完全推翻了第50條規定的不得強迫自證其罪。因此可以看出我國刑事訴訟法直接否定了被告人的沉默權。上文中提到沉默權與辯訴交易是相互依存的關系，從這個方面可看出我國目前暫時不具備引入辯訴交易制度的基礎。

（3）證據開示制度缺失。我國還沒有建立完整的證據開示制度，雖然現行刑事訴訟法中規定的偵查階段的“證據移送”到起訴階段的證據“局部開示”再到審判階段的證據“相對全面開示階段”雖然對于了解案件中的證據信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很不完善，存在諸多缺陷。筆者認為其中最大的缺陷是開示范圍過小影響了辯護律師的知悉權，最終導致控辯失衡。辯訴交易的前提是足夠了解對方所掌握的證據，只有在了解對方所掌握證據的基礎上才可能做出最有利的選擇。因此，在引進辯訴交易之前我們應該先完善證據開示制度。

（4）辯護制度尚不完善。我國12年刑事訴訟法雖然確認了偵查階段辯護人的地位、保障了律師的會見權及閱卷權、拓展了法律援助范圍等有關方面完善了辯護制度，但仍然存在著不足，例如整體上缺少對律師辯護權行使所需的一些基礎性明確權利的規定，缺少對違法限制甚至侵害律師辯護權行使的行為后果的規范，特別是缺少直接賦予律師的有效的自我救濟途徑，但筆者認為由此產生的最大的不足確是被告人獲得辯護的幾率低。因而從立法層面就可以看出這與美國非常發達的辯護制度仍然存在較大差距，我國刑事辯護律師仍然如履薄冰，難以真正做到與公訴機關平等協商。而完善的辯護制度是美國的辯訴交易制度得以興盛發展的重要原因。故筆者認為我國在辯護制度尚不完善的現狀下暫時不具備引入辯訴交易制度的基礎。

（5）非法證據排除規則尚不完善。我國12年刑事訴訟法雖然確立了非法證據排除規則，但立法上仍存在不足，特別是司法實踐中刑訊逼供等非法取證行為仍層出不窮，既而影響到辯訴交易中的證據開示。從這個角度看，在引入辯訴交易之前我國應先完善非法證據排除規則。

（二）我國未來引入的必要性分析

（1）構建辯訴交易制度是緩解案件積壓、節約司法資源和提高訴訟效率的要求。自改革開放以來，伴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社會矛盾的激化導致犯罪率突升，但目前我國司法資源相對不足，許多案件積壓甚至久拖不決的現象也存在于司法實踐中。而引進辯訴交易制度使一些案件不經審判直接通過辯訴交易，可以簡化訴訟程序，從而節約司法成本和提高訴訟效率，緩解司法資源不足的現狀。

（2）構建辯訴交易制度是是平衡實體公正和程序公正的要求。在司法實踐中，許多案件由于證據或者法律問題使得犯罪嫌疑人不能得到有罪的證實，即使檢察官堅信其有罪，也不能在法庭上將其繩之于法。辯訴交易使得檢察官在掌握了一定證據但又達不到排除合理懷疑或者確實充分的情況下，可以使檢察官在被告人主動認罪的前提下與其進行協商達成合意。從而解決了司法實踐中許多案件檢察官堅信犯罪嫌疑人有罪但缺乏證據或法律適用的問題而被迫放縱犯罪的現狀。筆者認為從這個角度看，辯訴交易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程序公正的不足，實現了程序公正與實體公正相結合的最大化公正。

（3）辯訴交易制度是保障被告人在刑事訴訟中的主體地位和保障人權的要求。辯訴交易是以保障被告人的辯護權為前提條件的，也就是說辯訴交易的產生與刑事辯護制度發展有著密切關系，在實際司法運作中辯訴交易制度實際上給予了被告人很多辯護權，進一步擴大了辯護律師的訴訟權利，使律師的專業化程度越來越高，反過來又使更多的被告人有了辯護律師為其提供法律幫助。從這個角度看辯訴交易是使被告人訴訟地位主體化，刑事訴訟民主化，最大限度地保障了人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