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萌

呂靜溪先生的性格中始終透著一股傲氣,這種傲氣不是趾高氣揚、目中無人,而是對藝術的熱愛與尊重。在藝術面前,他無所畏懼,什么難畫,他就畫什么,挑戰自己;在藝術面前,他謹小慎微,生怕踐踏了藝術,就連做畫展都不敢輕易使用“作品”二字,定名“作業展”,好壞交由大家來評判。
他看不起那些不尊重藝術的人,少了幾分尊重。如果不尊重藝術,就算是行政長官,他也不會唯唯諾諾,趨炎附勢;他敬重那些德才兼備的先生,哪怕是一時的教誨,也恪守終生。
呂靜溪先生的啟蒙老師黃禮生是當地藝術屆很有名望、受人尊重的老前輩,其兒子從童年期和呂靜溪都是同班同學和發小,大部分時間生長其家中。呂靜溪幼年喪父,家境貧寒,老師也像父親一樣給了他父愛,可以說呂靜溪從事藝術創作,很大程度上與又像慈父又似嚴師的黃禮生分不開。12歲那年,黃禮生問呂靜溪想不想學畫畫,呂靜溪滿口答應,從此開始系統學習繪畫。在此之前,呂靜溪對畫畫這件事就很著迷,上學時路過漓江,看到江邊有人寫生,駐足不前,看得入迷,忘記上學;教科書上畫滿了三國演義、岳飛精忠報國的連環畫,年年被老師點名批評。
或許是出于私交,黃禮生對呂靜溪要求嚴苛,這大概是一種偏愛。當別的孩子已經開始練習整幅山水的創作時,呂靜溪還只能老老實實的畫樹枝、畫石頭。對一個孩子來講,這樣的練習時間久了,難免覺得枯燥,再加上呂靜溪生性好強,心里暗自覺得老師是不是看不起自己,就非要畫一幅山水給老師瞧瞧,結果黃禮生看都沒看,就把畫給撕了。那時的呂靜溪并不懂得什么是嚴厲,只是想不明白老師為什么對自己這么刻薄。
這個誤解直到兩年后開始畫整幅山水的時候才解開,扎實的基礎讓呂靜溪在落筆的瞬間,就已經跟其他同學拉開了距離。嘗到甜頭的呂靜溪意識到了這種嚴苛訓練的重要性,后來他就問老師山水畫里邊什么最難畫,老師說是樹。從那一刻起,呂靜溪就暗下決心,一定要把樹畫好。
由于樹是有生命的,想要畫出樹的靈性是非常困難的。在呂靜溪的老家陽朔,有非常多的古榕樹,盤根錯節,把握不住根的變化,是無法畫出榕樹的古樸自然的氣質的。黃禮生告訴呂靜溪,畫樹一定要在黃昏的時候觀察,此時的光線已經不足以讓人看清樹干的走向、樹葉的形態,更容易專注的觀察樹的神態。經過反復的觀察、練習,畫樹已經成為呂靜溪的專長,那時他才十五六歲。
一直以來,呂靜溪都不是一個特別自信的人,他常常懷疑自己,總覺得有些地方還可以做得更好,以至于他幾乎不做展覽。此次水立方的展覽是64歲的呂靜溪的首次個展,在此之前,他也只是為了紀念自己已故的啟蒙老師黃禮生,于1992年5月1日首次舉辦了“黃禮生暨弟子呂繼華(呂靜溪原名)作業展”,他不敢妄用“作品”二字,更別說“精品”。在與呂靜溪的交談中,他有句樸實的話令我印象深刻。他說做藝術家得不要臉,總會有人來評判你的畫,你得經得起別人說;做藝術家還得要臉,拿出來的東西得像樣。
“黃禮生老師暨弟子黃國憲、呂繼華作業展” 相當成功,獲得了超出意外的好評,展覽第三天,呂靜溪特別崇拜的畫家宗其香和桂林榕湖飯店的老總陳儉寒一同前來觀看展覽。由于宗老年事已高,在展覽籌備之時,呂靜溪反復考慮,還是放棄了邀請宗老前來看展,沒想到他不請自來,讓呂靜溪受寵若驚。驚喜之余,心中充滿忐忑,他生怕自己畫得不好,被宗老罵。
對呂靜溪而言,宗其香是黃禮生之外對自己影響至深的另外一位老師。他特別喜歡宗老的畫,在跟隨黃禮生學習期間,黃禮生的辦公室里有好多嶺南泰斗黃獨峰講課的畫稿和300多幅宗其香畫的西雙版納的亭臺樓閣和夜景,呂靜溪就整日臨摹這些畫作。后來年齡稍長一些,宗其香來陽朔的時候,他前去接待,才有機會當面討教。
陳儉寒和宗其香看完展覽的當晚,便給呂靜溪打了電話,表示榕湖飯店接待外賓的九崗大會廳需要一幅大尺寸的畫作,宗老推薦了他來畫,想問問呂靜溪的意見。既然是宗老推薦,呂靜溪隨即答應。

就呂靜溪經宗其香老師的推薦,受桂林市榕湖飯店之聛,為九崗嶺大會廳作此巨畫一事,當時有些當地藝術屆的同志帶有一定的懷疑,曾有多人向政府領導提過一些看法,但都被宗其香擋了回去。雖然充分信任宗老的推薦,但這件事也給領導們帶來了一定的壓力。而對呂靜溪來說并非壞事,反而更加激發了他的決心,一定要為宗老爭氣,用實力來回報老師,最后還是成功完成此幅巨畫。



在這樣的位置,通常畫家會選擇桂林山水和迎客松這樣的題材,但是呂靜溪希望表現廣西獨有的民族文化。他選擇廣西的四大民族,壯、侗、苗、瑤,廣西的標志漓江,同時考慮到榕湖飯店的“榕”字,用榕樹替代了松樹,并將其描繪成迎客松的造型。他將這些想法告訴宗其香,得到了默許,按照畫作比例繪制了小稿,一周后便開始起筆。
呂靜溪用筆潑辣,畫畫從來不用鉛筆起稿,線稿反而會限制他用筆,發揮不出特點。這幅畫作高2.4米,寬12.8米,這么大尺幅,呂靜溪也是第一次畫。一個小時后,呂靜溪退后一看,心里才有了底,整個結構達到了自己的預想,這幅畫一定能成。畫作完成后送給桂林當地一個很有名的裝裱師傅裝裱。那個師傅說,以前這個位置的畫隔一兩年總要換一換,這下換不下來了。正如他所說,這幅畫在大廳里一掛就是二十幾年。
此次北京展覽展出的作品,以呂靜溪的夜景為主。夜景是繼榕樹之后,呂靜溪在繪畫上給自己設立的又一個挑戰。他非常喜歡宗其香的夜景,自打知道夜景的創作難度很高之后,他便有意識的大量臨摹宗其香的夜景,用現在比較流行的話說,就是刻意練習。
宗其香原本是學油畫的,后來轉向中國畫,他將西畫的畫法引入中國畫,第一次在山水畫中表現夜晚嘉陵江上的繁華燈影,粼粼波光,他是20世紀中國畫改革派的代表人物。1942年,他的畫展“重慶夜景”舉辦,徐悲鴻撰文稱:“宗其香用貴州土紙,用中國畫筆墨作重慶夜景燈光明滅,樓閣參差,山勢崎嶇與街頭雜景,皆出以極簡單之筆墨。昔之言筆墨者,多言之無物,今宗君之筆墨管含無數物象光景,突破古人的表現方法,此為中國畫的一大創舉”。
宗其香是水墨夜景的開創者,呂靜溪可以說是繼承者。如今回想起來,呂靜溪依然覺得自己和宗老關于夜景的畫法的探討,讓他受益至今。在探討中,宗其香曾表示畫夜景的時候,可以從白天開始畫,剛開始是亮的,通過墨的運用,畫面慢慢暗下來,最終達到夜景的效果。呂靜溪聽了,覺得非常有道理,便回去嘗試,實踐證明宗老的想法是對的,時至今日,呂靜溪一直堅持用這個畫法表達夜景。也正是由于新畫法的嘗試,呂靜溪的夜景與宗其香的有了些許不同,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如今,呂靜溪已經離開自己的家鄉,在廣東中山生活了近二十年,在這里,他除了畫畫,還有自己的公司,主要業務是做園林設計。初到中山,呂靜溪就明確的告訴自己,不能以賣畫為生,他靠做工程賺錢,用這些錢養畫,這樣就不用看著市場的臉色去畫畫,而能畫一些自己更在意的作品。至今他仍然認為這條路是對的,雖然在這個過程中也失去很多,比如所謂的名利,但是他并不后悔。
在呂靜溪的心中,有一張底線清單清晰的列在那里,一直以來恪守如初。第一,不搞商品畫。在他看來,如果一個人把精力投入到去研究畫怎么賣錢,能夠賣多少錢這種事兒上,之后一定會不斷復制那些好賣的東西,在藝術上很難達到什么高度。第二,不浪費時間搞關系。如果一個藝術家的關系網、宣傳網鋪得很廣,那么他能夠投入到創作上的經歷必然會減少,他的畫作也就很難達到什么高度,慢慢的還是會走上一條投機的道路。第三,不從政。
這些看上去有些死板的條條框框一直提醒著呂靜溪,他說自己的這種品性是受了兩位老師的影響,不喜歡搞那些投機取巧的事情。他甚至將一切展示自己的機會都看做是投機取巧,覺得不恥,這種想法有些固執,就連這次展覽也都是子女百般勸說才同意的。
不過,他也開始有所妥協。他說:“年輕人有他們的想法,也要與時代同步,要不然,你個老古董是要被淘汰的”。可以看出妥協的背后,執念還在,我想這執念就是呂靜溪心中對藝術的尊重。

原名呂繼華,1953生,廣西桂林陽朔人,中國美術家協會廣西分會會員,中山市藝術文化公司藝術總監。自幼生長在山水甲天下的漓江之濱,深受大自然的熏陶,好習繪畫藝術,童年啟蒙于國畫大師黃獨峰早期弟子黃禮生習畫,后得黃獨峰、宗其香兩位大師的指點和親傳達十年之久,取各家之長,集大自然之靈氣,作品傳統功力深厚,畫風清秀明麗而有現代風貌。擅長山水、花鳥長卷巨制兼擅冊頁小品,尤以巨幅榕樹建長。
1990 參加“孔子杯國際書畫大賽”,榮獲優秀獎并編入獲獎畫集;
1993 經宗其香推薦,為榕湖國際會議廳繪制了巨幅山水畫《漓江古榕》,江澤民、胡錦濤、李鵬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經常在該會議廳接見外國領導人;
1998 參加中國美協“名族魂、國土情”全國書畫大賽,榮獲銀獎并編入獲獎畫集;
1999 參加中國美協慶祝澳門回歸全國美展,榮獲優秀獎(本次大賽唯一獎項)并編入獲獎畫集;
1999 參加“鑫光杯迎澳門回歸中國畫精品展”,作品《鑒寺遺蹤》由組委會收藏;
1999 作品《古榕伴清流》入選“99澳門回歸中國
畫·攝影作品大展”;
2000 參加中國美協、云南省政府“世紀·中國情”中國畫展榮,獲優秀獎(本次大賽唯一獎項)并編入獲獎畫集,作品《古榕清秋》由組委會收藏;
2003 參加中央電視臺書畫展,榮獲優秀獎并編入獲獎畫集,作品由中央電視臺書畫院收藏;
2001-2003 作品分別在香港、臺灣、馬來西亞出。
作品分別被中國美協、馬來西亞政府、中央電視臺、云南省政府、中國軍事博物館、中國書畫院、香港藝苑、臺北藝術中心、中山市政府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