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狄浦斯神話式的悲劇敘事結構：尋父與弒父

田丹丹 西南交通大學人文學院

一、尋父

電影中的主人公桑亞與希臘神話中俄狄浦斯一樣從小就缺少父親，與神話中的俄狄浦斯一樣是不被祝福下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俄狄浦斯降生就被父親遺棄，而桑亞在出生前父親就已經死亡，同樣是不被期許來到世間的。同時與母親顛沛流離的生活讓其極度渴望一個安穩的生活和穩定的依靠。父親形象的缺失使其從開始就在尋找一個“父親”。影片通過畫外音和幻想中的虛無縹緲的父親形象的反復出現把主人公桑亞內心對父親的極度渴望和崇拜表達的淋漓盡致。這也為后面托揚出現時桑亞所表現出來的那種崇拜與依賴以及最后發現其背叛后將其槍殺的極端行為做出了鋪墊和解釋。佛洛伊德在他的著作《夢的解析》中曾經提到，他認為人的夢是潛意識的反映，是被壓抑的愿望的實現。做夢者平時被壓抑的心 理訴求往往會通過夢境或者幻想來實現，所以影片中桑亞總是幻想自己父親的形象并在影片中一次次反復出現，以此來滿足其內心對父親缺失的遺憾和對父愛的渴望。

這種對父親的極度渴望和崇拜使得在假扮軍人的托揚出現時桑亞對其投射出驚訝和崇拜的眼神。托揚出現時桑亞的目光總是仰視的，他所住的鋪位也是高高在上的，這就暗示了一種高高在上的“父親”的權威神圣而不可侵犯。在整部影片中桑亞幻想中的軍人父親的形象一共出現了四次，第一次是在影片開始時那個模糊的背影暗示了這個“父親”的虛無性和“可望而不可得”。第二次就是桑亞在火車上玩槍時對面火車上出現的清晰的父親的形象但這時父親卻是與自己背道而馳越來越遠的，這也從中暗示了，這個真實的“父親形象”的出現即將取代幻想中的父親形象。在隨后的發展中，桑亞隨母親一起與托揚下了車并要求桑亞叫托揚爸爸，從此便開始了托揚父權形象在桑亞心中的建立過程直至其主動叫托揚爸爸，幻想中的父親再未出現從而完成桑亞心中的父權形象的完整建立。

影片中托揚通過暴力的形式不斷強化父親的形象。桑亞第三次看到父親的幻像時他努力跑向自己的父親，父親卻消失了，這再次向觀眾暗示了這個父親的“不可得”，暗示了桑亞最后的失去和托揚最后的死亡。桑亞對托揚的態度的轉變也就是對其父權形象的認可，是在托揚教自己學會“以暴制暴”。在打架結束后“父子談心”的場景中桑亞眼睛特寫中充滿了對托揚的崇拜之情，在連續的一組近景對切中都是兩個人同在一個畫面中，超近距離的景別表現了兩人逐漸拉近的關系。同時，母親的權威性在逐漸地消失而父親的權威在逐步建立和不斷加強。

桑亞真正開始毫無保留地相信托揚是托揚帶他去公共浴室洗澡，他們赤裸相見也暗示了雙方的關系開始“親密無間”，桑亞開始從心里接受托揚成為自己的父親。桑亞最后對托揚的完全意義上的認同是其在追囚車時大聲呼叫的那聲爸爸，同時畫外音響起自此之后我再也沒有看到過我的父親，可能是我背叛了他的原因。此時的托揚已經完全把托揚當成了自己的父親，情感達到了最極致的高峰。但是隨著汽車的前進托揚越來越遠離桑亞的世界直至完全消失，這也暗示了最后的悲劇結局。在茫茫的白雪中，摔倒在地的桑亞是如此的渺小與無助，這也暗示了主人公在強大的命運安排與外力阻撓下是如此微不足道，終將失去的結局昭然若揭。至此，桑亞也完成了自己內心的尋父之旅，真正滿足了自己內心對父親的一切幻想與渴望。

二、弒父

托揚與桑亞也與俄狄浦斯弒父神話中開始“父親殺死兒子”一樣，兒子也終將會因為背叛而殺死自己的父親，這就如同一個宿命的安排，一個不可逃離的命運一般。在俄狄浦斯悲劇中，無論俄狄浦斯逃離到哪里仍然無法擺脫自己“殺父娶母”的悲劇命運，同樣，桑亞雖然真正認同了自己的父親是托揚，但是托揚的背叛使其又重新回到了俄狄浦斯式的悲劇結構模式中。因為父親的背叛而親手射殺了自己的父親，形成了一個完整的輪回式希臘悲劇的敘事結構模式。

桑亞的弒父是因為托揚對自己的背叛，是托揚對其父子關系的全盤否認。母親的去世使桑亞徹底成為了孤身一人，因此對親情的渴望也就達到了頂峰，他甚至認真地保存了托揚的槍和媽媽的手表(而這手表是托揚送給媽媽的，實質上也等于是托揚的東西)。多年的孤苦無依的孤兒院生活使其對托揚的期待和依賴與日俱增。但結果卻是托揚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對自己母親的否定和對自己的遺忘，造成了桑亞內心極大的失望與落差，這使桑亞有了殺死托揚的動機和決心。

當得知了托揚已經忘記自己的殘酷事實，桑亞尿褲子了，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那個懦弱膽小無力的小男孩。在這場父子重逢的戲中導演用了連續的正反打鏡頭可是沒有一個“父子”二人是在同一個畫面中的，這也說明了兩人父子關系的斷裂。不斷推進的鏡頭讓我們看到了桑亞眼里絕望和痛苦的淚水，這也為后面他殺死托揚提供了進一步的感情鋪墊。當桑亞真的將托揚殺死后畫外音響起“如今這世上就真的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很冷漠，我只覺得他背叛了我們母子，我應該殺了他，我再也不想像他一樣......他沒有存在過，連夢里也沒有存在過”但是當桑亞脫下外衣時后背上明顯出現了與托揚一樣的紋身，同時出現了當時桑亞追車的那一幕，爸爸不要丟下我們的臺詞就像魔咒一樣深深印在了桑亞的腦海里，心里....從這里可以看出桑亞雖然在形式上完成了弒父儀式但是心里的弒父儀式卻從未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