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姥姥

彭琳

我的姥姥離開我，今年已經是第十個年頭了，如果不是聽長輩們提起姥姥十周年，咱們回家上墳要注意的事項，我都沒有注意到我那個老小老小的姥姥已經有十年沒有再在我的耳旁說道“呦，你放學回來了”。

我的姥姥在她73歲那一年，突發腦溢血差點沒有搶救過來，但是姥姥是一個堅強的人，閻王殿想請她喝茶，她說我不去！然后她就醒過來了，這些話也是姥姥過后我們的說道的。但是這次的大病讓姥姥大腦受損，她得了老年癡呆癥，她變成了一個老小孩兒，總是忘記各種事情，總是忘記自己要做什么，總是喜歡和姥爺斗嘴，但卻怎么也不會忘記對我們的愛……

有一年我放學回家，已經看見沙發上的姥姥突然就爬了起來帶著慈祥又有些惺忪的睡眼對我說：“呦，你放學回來了”，我開心的答道：“姥姥！姥姥你過來了，今天去哪里玩了嗎？”……正跟姥姥聊著天，忽然發現一旁大姨、三姨和老媽在掩著嘴笑呢，我這心里一陣納悶，這是這么回事？姥姥拉著我的手說“書包重不重啊？姥姥來給你提”，說著拿去了我的書包，并且說道“呦呵，娃娃兒的包咋這么重咧！”，這時老媽招招手讓我去廚房，我帶著疑惑過去了，老媽、大姨、三姨都抿著嘴笑著說道“看你姥姥多喜歡你，剛才你大姨去叫了你姥姥好幾遍，你姥姥一直在沙發上睡覺就是叫不醒呢，你這回來的們一響，你姥姥這就立馬爬起來了呢，都不用叫了！”。我這一聽也是笑的合不攏嘴，我這姥姥啊，可真是個老小孩兒，就是喜歡跟大姨犟著來，大姨怎么叫她，她就是裝睡，我這小外孫女一回來就一咕嚕地爬了起來為我接過書包。

姥姥是一個愛美的人，總是會將自己收拾的整整齊齊的，姥姥年輕的時候吃過很多苦，是一個十分堅強的人，當年姥爺相應國家號召參加了如火如荼的大煉鋼鐵運動，常常是幾個月都不回家，家中所有的重擔都壓在了姥姥一個人的身上，她上有年邁的母親下有六個需要操心的子女，她必須天還沒亮就起來先給孩子們做好早餐，熱在鍋里，匆匆交代完半大的大姨和二姨照顧更小的弟弟妹妹們，伺候好因在舊社會裹小腳而年邁后不方便走路的太姥姥梳洗后，就披星戴月的趕到田間去掙工分了，她必須堅強，她單薄瘦小的身子上擔負著將整個家撐起來的重任，她是農村一位位堅強的勞動婦女中的一員……慢慢的熾烈的太陽曬黑了她少女時白皙的皮膚，尖刀一般的寒風刮在她的臉上而留下了一道道的皺紋，生活的重擔壓完了她原本就瘦小的身子……我的姥姥，從我記事起姥姥就一直駝背，她的背部像小山一樣拱著，那里面裝著姥姥對這個家的全部付出，裝著對我們所有人的愛……

我記得是是2010年的冬天，那天我還是和往常一樣去上學，中午回家的時候，家里沒有人，我給老爸打電話問都去哪里了，怎么沒有做飯？我下午還要上課呢。電話那頭有很嘈雜的聲音，顯然老爸是在外面接電話，老爸很急躁又十分擔憂的說道“你先自己買點飯吃，我跟你媽媽在外面有點事情！”，接著電話就急匆匆地掛斷了。我的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但又說不出來是什么，想想也就算了，趕緊吃完飯去上學了。

那天晚上親戚們聚在一起，一大家子人又是照例很熱鬧，但是從大人們的話語間，我知道了今天發生的事情，也看懂了大家如釋重負后輕松的笑容與激動的淚水。原來，早上時，大姨帶姥爺姥姥一起出去吃飯，結果就是早點轉個身的功夫。姥姥不見了！頓時，大姨嚇得六神無主，只能先安頓好了姥爺后自己去找，這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三線城市豈是大姨一個農村婦女一個人就能把人找到的，大姨當時都急哭了，接著趕忙又給舅舅姨媽們打電話，全家人當即請假這這個城市的大大小小各個角落，能發動多少人際關系就發動多少的盡力去找。一直到下午，老爸老媽在清河橋的引橋處找到了正在寒風瑟瑟發抖、半條棉褲都濕了的姥姥，老媽當即跑下車撲到姥姥面前“媽！”，我可愛的姥姥居然還像什么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傻傻地笑著說“呦，小四，你咋來了，還有他四哥都不上班嗎？”，老爸老媽終于長長地送了一口氣……后來我才知道姥姥當時自己暈暈乎乎的上了一輛三輪車，后來人家看她沒錢，就把她放下來了，找到姥姥的時候，她的衣服兜兜里居然還有5塊錢，問姥姥這是哪里來的，姥姥說了半天也沒說清楚，聽著似乎是有好心人看她一個傻老太太問啥啥都不知道，就又給她塞了5塊錢，姥姥也不知道又走了多遠，直到老爸老媽找到她……事后小舅舅試圖去找當時塞給姥姥5塊錢的好心人，但是問姥姥對方的情況，姥姥什么也說不出，也就只好作罷了，默默一聲世間總有溫情在……

古語“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姥姥第一次腦溢血是在七十三歲那年，后來就得了老年癡呆癥，在虛歲八十四歲這一年，姥姥又遇上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個大劫。姥姥再次突發腦溢血，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年紀大了，就會對很多事情又預感，也許冥冥之中就有感應。那天晚上，有事一大家子人在姥姥家聚會，大家聊聊生活、聊聊工作，互相敬酒，一大家人好不熱鬧，但是姥姥那天有點反常，就是什么都不吃，只坐在那里笑，就一個人坐在那里看著大家伙兒笑，問她為什么笑呀，她帶著和藹的笑容慢慢地說“高興呀，多看看。”年幼的我不知道姥姥當時的話是否有著深意，只道是姥姥又開始犯糊涂了呢，就馬上有與表姐妹們到一邊玩兒去了。臨到散場大家都要回家時，姥姥突然站起來拄著拐棍，顫巍巍的攔在門口，讓大家伙兒今晚上就住這邊，不要回家了，這里就是家……大家并不明白姥姥話的深意，只道是姥姥愛熱鬧，所以想讓大家都在這邊住，我們都笑到“下周末再來看你，明天要上班要上課，大家都要回去呢，您好好休息。”

姥姥堅持拄著拐棍兒也要下樓，送送大家伙兒，在姥姥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大家都散去了……多少年后回想起來，那是姥姥對子女們的不舍、對孫子孫女好好學習快快長大期盼，她多想在多看看我們，多想再我們做一頓飯。

第二天的清晨，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大姨焦急地告訴大家姥姥再次突發腦溢血，已經昏迷了。我一直以為如姥姥這般堅強的人一定可以再次醒過來，還能如往常一樣對我說“呦，你放學回來了”，但是多年的辛苦勞作早已讓這位風燭殘年的老人身體枯竭了，壓在姥姥已彎曲脊背上的生活重擔也該卸下讓姥姥好好休息了……我親愛的姥姥這八十四歲這一年在也沒有睜開眼睛，她離開了我們，她靜靜地走了，帶著對我們的愛，走了……

姥姥，我親愛的姥姥，我喜歡聽您講那過去的故事，喜歡吃您做的菜，喜歡聽到您在我每天放學回家時的那句“呦，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