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
打谷黃桶不比盛水的黃桶。
打谷黃桶四四方方,每個主柱長出一個木柄,木柄呈半月形,鄉下叫“木耳朵”,方便捏拿得穩實又舒服。在一丘田里短距離移動時,前面兩人各執一木柄,彎腰、弓背奮力前拖,那黃桶自然跟著你滑移到你想要的位置,它真乖。
用黃桶打谷極需技巧的。你不能握得太多,多而不穩。用左手五指提起沉甸甸的稻穗,右手迎上去,雙手盈盈一握,然后輕輕然向腦后上揚出去,舞女以袖舞,農人以禾舞,其實也是“欲抑先揚”的手法吧。當雙手與頭齊平時,手必須停止上揚,高舉的禾穗停滯在空中閃出一片金黃,仿佛一潑的金光傾瀉而下。這時,用暗力加速,往打谷黃桶的內側孤注一擲,隨著一聲發自心底的吼叫,禾穗碰撞到黃桶一角,成熟的黃澄澄的谷粒“嘩啦啦”縱身躍進黃桶,打過桐油的黃桶底一陣陣重疊著谷粒的金黃,接納了這些活蹦亂跳的谷子,還有打谷人濺落的汗珠滴滴“砰砰”作響。一手禾穗大約需要重復打三四次,禾稈就只剩下綻開笑臉的穗草。打谷人會再一次將禾稈翻一翻,生怕丟失了一粒谷子。在稻谷豐收的時節,在一片片金黃的稻田中,多戶農家同時收割稻草,多個打谷黃桶的打谷聲此起彼伏,恰似一首豐收歌曲抑揚頓挫地哼唱著,聲勢頗為壯觀。
不安分的我,學了父親的樣子用黃桶打谷。那些禾穗不是東拉西掉成游兵散勇,就是落滿頭頂弄得周身癢癢。或者,人小力輕谷粒根本沒有脫落,粘貼在禾稈上咧嘴笑我。每拍打一下后,我也會雙手握著禾穗稍作抖動,利于已脫粒的谷籽全部散落于谷桶內,防止谷籽在再次上揚中拋撒出去,浪費了。
我第一次抬黃桶時,一起好步子,那木板因為要承受整個黃桶的重量,像一柄鋒利的刀片死勁地勒入肌肉里,我疼痛得承受不了,一下就將黃桶卸下肩去。前面的人破口大罵。而峒里的打谷黃桶卻只有三分之一大,一個人在黃桶中間架根扁擔,扛起來健步如飛。
我問當地人:“干嗎你們的黃桶這么小呢?”
他說:“因為我們這里的田塊細小,容不下那些大黃桶。”
我放眼一望,只見滿山坡的梯田都呈半月形,朝著我合攏。在陽光的朗照下,梯田重重疊疊,稻谷像一群懂事的孩子笑意盈盈地圍著我。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