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組詩]

王長軍

等 你

循著牛羊的蹄印

我懷抱著十萬棵青草等你

等你，我還要淘盡花房里陽光和月光的乳

在河水中，我在洗凈的白云上等你

等你，我還要洗凈火焰、玫瑰身上的污漬

我在有節的竹孔上等你

或簫或笛，都有天地的氣息通過

等你，我含淚為你唱響雨打芭蕉

我在石榴開口說話時等你

讓它說出喜鵲無法說出的憂傷

等你，我將與出泥之荷一起，破涕為笑

等你，在事物內部，在時間之外等你

等你，在種子，在墳墓，在子宮，在宮殿中

等你

等你，為你預留半壁江山

風景和垂釣者

一只蝴蝶和另一只蝴蝶

希望所有的花朵都是它們自己

一只翠鳥和另一只翠鳥

大膽地談天說地

一棵柳樹和另一棵柳樹

糾纏著，思緒比枝條多

一個垂釣者，形單影只

昨天，他釣名利和女人

今天來釣魚，他望著湖面久久地發呆

他終于朝日落的方向嘆口氣

魚群從紅霞里鉆出

垂釣者坐過的綠草上

一只黃鼬，后肢站立著

不住地東張西望……

父親和玉米

父親把玉米種子種下

我便在母親體內悄悄發芽

我是父親的玉米，在他心里扎根

我是玉米酒，酒中的日月，日月里懵懂的光

我甚至是父親的藥，但治不了他的頑疾

一晃，父親在玉米田里歇息多年了

玉米年年回家，父親卻陷進玉米地

玉米葉子沙沙作響

伴著父親連續不斷的咳嗽聲

人這一輩子，玉米這一輩子

誰能說清生活的叵測和無常？

人都知人吃糧食，卻不知道糧食也吃人

玉米用金子的牙齒，咬傷父親的夢想

玉米消化了父親額頭最后一縷晨光

這大地，人和玉米此消彼長

人是天的糧食，糧食是人的天

母親不懂這些，母親只相信父親

母親在父親臨終前哭天喊地

滿屋滿院的玉米棒子默不作聲

正值春天，玉米只想和父親一起入土

土之上的人，我和鄉親們

早準備好，和春雨一起

再哭父親一場

山或者水

我不以登上山頂為榮

云霧般遮住實在

即使峰頂之樹，亦有思想之根

觸摸真理，不是站在山上

攜靜入思

像山下的河，攬山入懷

用細細的柔語，洗濯

山的風塵

閃電驅趕著天上的水

羊群回家，途經山頂

一掛流瀑，一路白蓮花開

水在大地上匍匐

故此，水的高度高過星空

老年得子

子時，老年得子

得一詩意的句子

句子，活蹦亂跳

一睜眼便有花綻月開的芬芳

鋪開宣紙

把夜化開，人生的濃與淡

懸于一支筆和心

想到生，想到死，想到做愛

誰說，花落隨風去？

生何懼，死何懼

只要童心在，就有快感

世界就會和你捉迷藏

老要張狂，少要穩

這生活如此妖媚

你何不揚起眉毛

與她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