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子安
2017年7月24日,我和朋友們從成都出發,歷時23天,騎行2100公里,到達拉薩。
很早就想動筆來寫這23天的故事,可是寫了一半就因為諸事繁雜擱淺了。終于,在圣誕節前夕,我重新動筆,想把四、五個月前的思緒從心底呼喚出來。畢竟塵世太浮躁,似乎忘了什么是夢想,什么是初心。
5個人,我和翔子還有豪豪來自大連海事大學,洋來自大連海洋大學,唐來自大連外國語學院。在這里先介紹一下故事的主角:翔子是學校田徑隊的;豪豪擅玩bmx和速降;洋是海洋大學騎行社團的社長,會攀爬特技;唐雖然是個女生,騎得比我都快。我們五個熱血沸騰的大學生因為同一個夢想走到了一起,踏上了一條充滿挑戰的征程。
24號,從成都出發的時候,路遇一個陜西科技大學的研究生大哥,他選擇了跟我們在一起,后來我們都戲稱在路上“撿”了他,從此,五人組變成鏗鏘六人行。
成都的海拔是516米,騎了一天到雅安,海拔是641米,后來從新溝到二郎山隧道的時候,大家都很激動,因為它的海拔超過2000米,當到隧道的時候大家興奮得飛起來,拿出了我們騎行隊的大旗,拍了合照。之后就是39公里的下坡,海拔下降800米。雖然大連是丘陵地形,坡還是比較多的,但連續40公里的大下坡我們還是第一次遇見。雙向車道很窄,我們走的那一面就是山脈,車道上是那種很長的大掛車,而且經常性的急轉彎,也是蠻恐怖的。我們每個人都戴著風鏡,臉上遮著頭巾,音響開到最大,并且扯開嗓門跟著喊唱,一方面放開速度,享受著風的肆意吹拂,同時也小心地控制著速度。在我們的想象之中,我們是亡命天涯,我們叛逆,瘋狂,享受著這短暫的自由……在瀘定看到了大渡河,吃到了第一根藍逸牌雪糕,雖然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牌子,但真的很有特色,當時買一根要一兩塊錢,后來凡是遇到這個牌子的雪糕我都會吃。大概是頗受眾人喜歡的緣故,這個雪糕一直在漲價,在理塘竟然漲到了四塊錢。而且口味一下子多了起來,記得當時我連著吃了兩根,還是意猶未盡。再后來,我再也找不到那種雪糕了,也是一大遺憾了。
從瓦斯溝到折多塘,不到50公里爬升1900米。不巧的是,唐來了生理期,還是一步步地踩,雖然很慢,但她在堅持,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她踩踏幾公里或者幾分鐘,就不得不停下喝水、喘氣,再繼續。我們就那么看著,知道她的疼痛,卻不能為她分擔一點點。好不容易中午時分到了康定,15公里,需要爬升1000米,她怕拖我們后腿選擇了搭車。后來,我單曲循環著DJ版的《曾經的你》,跟著節奏踩踏,一步步爬到了終點。在這里,我第一次感到了輕微的高反:后腦隱隱作痛。但也僅此而已,比較幸運,沒有別的不適。也是在這里,我們泡到了野溫泉,還看到了十幾頭牦牛,看到了小橋流水,睡了傳統的藏民的床。我赤手空拳被兩只小藏獒追趕,后來從草地上撿了樹杈和石頭,奮力朝它們擲去,邊彎腰邊后退,才得以脫身。第一次喝到了酥油茶,甜甜的,暖暖的,醇。
第二天早上起來,很冷,但高反的感覺已經消失了。打開窗戶,看到了雪山,灰色的群山之中,有一個白色的尖,是冰激凌的那種白,由于天冷,還冒著氣。之前見到雪山是在電影《轉山》中,當最初感受到它們的存在時,剛剛還睡眼惺忪的我們立刻熱血沸騰了。在那一刻,時間靜止了,血液凝固了,我們連衣服也來不及換,就跑到房頂上拍照,把這一瞬間定格。
接下來的幾天就是不停地翻山,下山,還經過了隧道,隧道里面要么路不平,要么好幾公里沒有燈,要么就是沒有通風孔。最糟糕的是有一段非但沒有燈,而且還是一個緩上坡。一出隧道,大家一停車,所有的車友都開始抱怨。連續五六十公里的下坡也很常見了,有時顛得手疼,有時候大家又抱怨捏剎車捏得手指酸困。不過那一段下坡真的很愜意,在幾十公里爬升后,一個下坡沒有給我們帶來困意,卻讓我們的心飛了起來,所有的煩惱都消失了。仿佛一切都不存在,只有藍天,白云,一條路,一輛車,自己,還有耳邊許巍的歌。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車速在四五十公里左右,時間卻流得很慢。
芒康,川藏與滇藏會合的地方,也讓我看到了前幾天一直沒有看到的騎友。特別是第二天翻山的時候竟遇到了太原師范的火部落。我們海事大學的凌風車隊和他們學校的騎行隊,曾于15年在二郎山隧道就遇到過還合影留念。如今兩年之后,再度重逢于川藏線,也算是冥冥之中一種神奇的緣分,很美好,也很奇妙。后來的幾天,我們兩支隊伍,彼此給對方增添了很多歡樂。
還有兩座山不得不提,兩座都是海拔5000米以上,一座是折多山,海拔5130米。從登巴村醒來出發后,我狀態出奇得好,一路領先,以自己的速度爬了37公里,爬升1500米。凡是能看到的騎友都被我超過了。在這里,因為爬坡,有人喊我“非人類”。當我到達山頂時,翔子途中遇到了高反,他們攔車,翔子吸氧氣,一口氣吸掉了枕頭大小的氧氣袋的三分之一,豪豪默默地打開了Gopro悄悄記錄了這一切,到達目的地后,豪豪給我開始了惟妙惟肖的表演,令我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川藏線最后一座山是米拉山,海拔5013米。還有176公里到拉薩,計劃一天趕完。那天早上5點多,大家就醒了,盼望著到拉薩,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我的頭腦中猛然涌現出毛澤東主席的詩句: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后盡開顏。是的,這是川藏線騎行的最后一段路,這是我們的長征,千里跋涉,已近尾聲,怎能不讓年輕的心激情澎湃呢?
米拉山也是下雨,氣溫還很低。雨天,穿著雨衣,盡管戴著冬天的厚手套,還是基本上凍哭了,一邊努力控制著車把,一邊冷得顫栗不止,甚至可以感覺到眼睛里不斷涌出淚水。路還特別差,川藏線所有的爛路都集中在這一段??涌油萃?,隨處可見,幾十公里的顛簸,為此段旅程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說完了旅程,還得說說路上偶遇的人。
路上遇到的第一個騎友,是在成都小屋遇到的,一位來自廣東的大哥,之前他的弟弟騎完了川藏線,他也想來,就果斷地辭職了,因此才有了與我們的不期而遇。后來就是他給我起的外號“非人類”。在東達山我一邊騎車一邊和他聊天,然后把大家拉爆了。我加了他的微信,看到了曾經的他非常的帥氣。
后來又遇到了兩個徒步的背包客,是那種很具有親和力的胖子,也加了微信,還建了群,在群里遇到了很多喜歡旅行的人,默默聽他們講自己的見聞也很有趣。還遇到了一個徒步的張家口老鄉,我推著自行車與他同行了幾公里,分別時我送給他一些餅干,他則饋贈我蛋白質飲料和樂虎,我們擁抱對方,互相祝福一路平安。
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一個集美大學的學姐,坐飛機到拉薩,一路搭車到四川某藏族學校去支教。第一次見她,她穿著沖鋒衣,背著大包,我以為是徒步旅行的,但手里的大包使我下定決心和她聊天,后來隊友去吃飯,我又匆匆跑回去要了她的微信號。走了很遠,忍不住回望,看見她在路邊,豎著大拇指,和司機談話,詢問。在那一瞬間,我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不由得對這個姑娘肅然起敬。
川藏線還是比較危險的。正值雨季,很多地方斷路、塌方。每次有事故,就可以看到武警官兵們,不管是烈日還是雨天,他們都奮戰在第一現場,為無數的旅客保駕護航。一次滑坡后,封路。所有的車都停了,無數的騎友都把車排到了最前面,我們跟著許巍,唱著,手舞足蹈。私家車主們下車,站在最前面,笑著給我們拍照。我把雙手舉過頭頂,交叉揮舞,開心得笑著,像一個純真的孩子。
一會兒,路通了,所有騎友魚貫而出,很是壯觀。當經過武警官兵們身邊時,我騰出一只手,雖然手外面套了一個塑料袋,還是竭力伸出大拇指,做點贊狀,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看懂我的敬意。但在那一刻,真的很感動,心里暖暖的……太多太多了,23天,2100公里,很多人只是一面之緣,卻彼此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蛟S,彼此影響。
23天,2100公里。從城市中出走,一頭扎進了西部,一路向西,追隨著夢想。每一天都是新鮮的,充實的,難忘的。很多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在這條路上走著,大部分人都不是因為利益,甚至不是因為夢想,而僅僅是熱愛騎行,對喜歡的事情的熱愛與堅持。很多人或許已經過了談夢想的年紀,他們,也包括我,或許只是想做一些和別人不一樣的事情,不想讓自己的生命如此的常規,千篇一律。
后來看到一句話,說得很好:不走出來,眼前就是世界,走出來,世界就在眼前。雖然用了23天,暑假剩下的時間不足10天,還花了父母5000塊錢,體重跌落到50公斤以下,皮膚曬黑了。但經歷后才發現,一切都是值得的,年輕真好,可以任性,可以拒絕妥協,可以去追尋理想中的自由。
還記得7月23日,出發的前一晚,我們在旅館商量著買保險,自己掙扎了一下,還是固執地沒有買。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么想,也許是自信,也許是任性,也許二者都有吧。其實走之前還是很害怕的,一方面擔心由于天災,到不了拉薩,又擔心遭遇人禍,回不了家。8月15日我在布達拉宮前留完影后,才覺得自己運氣特別好,心里充滿了深深的感激。我雙手合十,閉目垂首,心中默念:感謝川藏線,允許我通過;感謝蒼天,護佑我平安!
第二天晚上吃散伙飯,凌晨2點才回青旅。洋喝高了,豪豪在一樓筆走龍蛇寫明信片,我躺在床上想著這23天的點點滴滴。一點一點的,咀嚼。一切都結束了,夢想實現了,我平安地抵達拉薩;但又一想,一切還沒有結束,這段日子的經歷,我一定會銘記一生。后來我想到一句話,事在人為,成命在天,不忘初心,不留遺憾。
再多的文字,也講不完這23天的點點滴滴,再細膩的情感,也不能表達這2100公里的喜怒哀樂。就像所有的故事都有開頭,卻并不一定有結尾,我們6個人的故事也是一樣,2100公里走完了,以后的路或許是沒有盡頭的。
在此引用王安石的一句話: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于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時候難的只是一個決心,一個開始。
僅以此文紀念我們6個人的川藏之行,向那些不向世界妥協不肯茍且的人致敬!向所有為了夢想而孜孜不倦上下求索的人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