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供一枝梅

梔子心香

倚窗看雪，雪花一片一片飄落，世界安靜祥和。

這樣的時候，總是想起梅花來，或許是冬天的滿目灰色看得太久了，心里很是渴望那一抹紅。

喜歡《紅樓夢》第四十九回里，寫寶玉櫳翠庵賞梅的那一段：“于是走至山坡之下，順著山腳剛轉過去，已聞得一股寒香拂鼻。回頭一看，恰是妙玉門前櫳翠庵中有十數株紅梅如胭脂一般，映著雪色，分外顯得精神，好不有趣！寶玉便立住，細細的賞玩一回方走。”

胭脂一般的紅梅映著白雪，有寒香拂鼻，那一抹紅，是那么艷麗，因為有雪的襯托更顯生動典雅，讓人情不自禁想“立住”，“細細的賞玩一回”。

我總是羨慕南方梅花多，花開亦早。“村前小雪里，昨夜一枝開”，“客舍愁分袂，梅花小雪前”，這些美好的詩句，寫的都是南方梅開的景致，梅花映雪，別有一番韻味，能看到此種景致的人，真是有福氣。

安徽的文友，是個散發著梅花香氣的女子。

她那里有一片梅嶺，每年梅花開的時候，她都會邀請朋友去看梅花。晴朗的天氣，坐在梅樹下，慢慢喝茶，輕聲細語地聊天，梅花香氣撲鼻而來，沁入心脾，抬頭看，上面是一片美麗的花天，梅花如雪似云霞，美好鋪天蓋地彌漫開來，坐在那里一個下午，渾身都染上了梅香，似乎肌骨都變得清澈。聽她這么說時，我對那里的梅花充滿了向往。

我們這里的梅花開得晚，去年春天我在常去鍛煉的公園，看到過幾株梅樹，它們站立在僻靜的一隅。

那時它們正開花，在那黑鐵般瘦硬的樹干的襯托下，淡粉色的花，更顯清麗，婉約。只有在那樣蘊藉有味的枝上，才會開出那樣輕靈帶有喜氣的梅花吧。梅花終究是梅花。

清人金農晚年愛畫梅花，他畫的梅花，有一種蒼莽古拙的味道，我喜歡看。但是我更喜歡的是他寫的一首梅花詩：“老梅愈老愈精神，水店山樓若有人。清到十分寒滿把，始知明月是前身”。

“始知明月是前身”，看到這個句子時眼前一亮，多么高妙的比喻，把梅花的那份清，那份靜，比作明月，也只有金農這么深深懂得梅花的人，才能寫出這樣的句子吧。

寒冬深雪中的紅梅我這里少見，好的是，我這里有蠟梅。

寒冬臘月，空氣清凜，灰色岑寂的園子里，幾樹蠟梅開了，干干的枯枝上，花開如星，那么燦黃的幾樹，照亮了園子的一角，遠遠就能聞到一股香。

蠟梅向來都被文人雅士所喜愛，或入畫，或瓶插。

折一枝蠟梅花，或是一枝松，幾根竹子，或是一盆水仙之類，置于案頭，賞其清逸俊秀，春意盎然之風致，以此來辭舊迎新，這便是歲朝清供。這真是一種清雅的愛好。

歲末年初，我也想折一枝蠟梅，插在瓷瓶里，清供在案頭，隨時可嗅聞其香，可是幾次站在園子里的蠟梅前，最后都作罷，梅花不是自家的，怎好意思去攀折，就把它清供在心里吧。在心里清供一枝梅，讓靈魂浸染上梅花的淡淡香氣，幽香若梅，吐氣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