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河下梢天津衛

鄭雨馨

（福建中醫藥大學臨床醫學專業）

選擇一地作為游覽的目的地，可能因自然風光氣象萬千，也可能因人文建筑氣韻非凡，但在最開始，可能只是曾被一個人驚艷。影視作品中的民國氣質可以通過太多東西來表現，但其中的上海和天津，在我心中最美的表現是美人。《羅曼蒂克消亡史》里的交際花小六，旖旎多姿，眼角眉梢都是風情，導演用她來表現舊上海的嫵媚風流和瘡痍滿目實在是精妙，而同樣是租界林立，黑白交錯的民國，在天津，在《師父》里，師娘就有另一種不同味道。

師娘身上有一股“甜處安身，苦處花錢”的氣度，不同花色的旗袍件件都合襯，簡陋茅屋擋不住她的嬌美，奢華飯店里掩不住她的端莊。姹紫嫣紅中，獨有她是梨花皎皎。險境中她看得清立得住，前路叵測也能點起一支煙，淡淡地說：“今天我求一個人活著，這個人離我兩百米，我心念不強，再遠，怕不能應驗”。

那時便暗自驚嘆，這樣好看的姿勢得有怎樣的水土才能養出啊。于是我從紀錄片中書籍中去尋找答案，不敢說讀懂了這座城，了解還是有幾分。而當我真正走進這座城時，不僅獲得了故人來歸的親切，更為它掩映在山林深處，鮮為外界所聞的勝景而心折。

四千年前的天津，在黃河泥沙作用下慢慢露出海底，形成沖積平原。六百年前的天津，燕王朱棣在此渡過大運河南下爭奪皇位。在朱棣成為皇帝后，為紀念由此起兵“靖難之役”，在永樂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將此地改名為天津，即天子經過的渡口之意。作為軍事要地，在三岔河口西南的小直沽一帶，天津開始筑城設衛，稱天津衛。

我了解的天津，有著俏皮活潑的氣質。“拉大鋸，扯大鋸，姥姥門口唱大戲。接閨女，請女婿，小外孫子兒也要去，剩下大外孫不讓去，大外孫不愿意，氣得大外孫放仨屁。”“小三，小三，剃頭打辮留鍋圈兒，簡直走來別拐彎，一拐彎就到小西關。” “眼燈，流鼻豋，叫人看見拿棍兒扔，一扔扔到娘娘宮，娘娘宮沒開門，一扔扔到小樹林，小樹林沒有樹，一扔扔到大馬路，大馬路沒有車，一扔扔到莫斯科。”“大梨膏，小孩吃了長得高，老頭吃了不摔跤。”像清脆的鈴鐺在風中飄蕩，好像沒有什么值得煩惱的事，永遠都雙唇一碰，蹦豆子一樣說笑話。

我了解的天津，是租界林立的天津。英國蓋起了一座座金融中心，日本用公館藏下侵略禍心，意大利不許臨街的建筑設計相同，俄羅斯的大批窮人流亡至此。百年之后，他們隨著那段恥辱的歷史消散，唯有雅致的建筑留存。看紀錄片時久難平靜，但游覽五大道和意大利風情區時，心情已是云淡風輕。畢竟我知曉，曾在外國列強下要求拆毀的大沽口炮臺遠處，已有我們的航母駛過。在航母主題公園參觀時，進入“基輔號”航母的內部，見識了宛如城市的規模，見識了炮彈的迫人氣概，見識了各式威風的戰機一字排開，進入驅逐艦觀摩，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艦頭，恍惚間以為自己看到一把寒光凜凜的利劍，時刻準備刺向入侵者的咽喉，最難得的是進入了還在服役的潛艇內部，雖然環境逼仄，但能近距離感受線路表盤的心情還是特別雀躍，一起參觀的兩個小男孩還沒上學，第一次簽名便是在參觀潛艇的知情書上，等他們長大了該多為這次旅行感到滿足啊。

我了解的天津，是俗世奇人的天津。魏記風箏、泥人張彩塑、楊柳青年畫、天津地毯，樣樣都是響當當拿得出手的招牌。三大管大洼，金披彩掛放擋撂地，民國時的江湖藝人哪個名頭不是在天津經過了考驗。但只有當我真的跨入石家大院的時候，才明白這座城的分量。磚刻石雕樣樣質地大氣又手藝精致，年畫泥塑纖毫畢現栩栩如生，楊柳青民國街景的店鋪對聯每一幅都匠心獨具，叫人不由得會心一笑，話劇演員石揮的個人照片展覽更是讓人驚詫，原來真有一人千面的存在！

讓我不曾想到的是，在天津看到了這般清幽又粗獷的長城。東西兩側崖壁如削，山勢陡峭雄偉，山路崎嶇難行，時有斜風細雨，上上下下翻過五座山頭的腿腳都酸脹起來，偶爾發抖抽筋，幾次沒有踩穩，差點滑下或踩空臺階，我們只能扶著欄桿顫顫巍巍地行走。但抬頭迎面凝視或回頭眺望，長城真是如巨龍一般伏在山脈上，氣勢迫人仿佛時刻都要翱翔于九霄之上。這樣野而廣闊的蒼穹之下，黃土之上，青山綠樹之畔，合該有慷慨悲歌的燕趙勇士！

讓我不曾想到的是，在天津看到了這般古樸又精美的寺廟。獨樂寺和白塔寺都是遼代建筑，經歷了千百年的風雨滄桑，幸得保留。獨樂寺里木刻觀音有三層樓高，大氣典雅，分明是木制，衣料卻有絲綢的質感，仿佛被風吹動，這種震撼也只有貝尼尼的大理石雕塑曾經帶給我。白塔寺的建筑頗有漢族與少數民族融合的味道，塔旁立有木牌書寫晦澀的古印度佛經，也立有地方神的小殿，供著四位娘娘，真有一股煙火氣的暖意。離開前，繞著佛塔轉了一圈，驚鳥鈴輕輕作響，似乎是將我們的心緒遞給天上的云。

離開天津前的最后一夜，被《河神》吸引，候機時補了原著。小神婆脆如銀鈴的聲音在耳邊回響，久久不散——月初肉粥月中面，晴天早起寬湯，陰雨三鮮宵夜.

九河居蹄膀的鮮甜，清晨煎餅果子的清香也浮動在鼻端，只待將來重聚首，以消今日別離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