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以前的名字（外四首）

第廣龍

盤旋路，中山橋，城門坡……

一個一個名字，被我走熱了

都在一條街上，有的直行

有的，得拐個彎

曾經一天走一回，有的

雨天里也走七八回

后來，我常年在外

一年走一回

再后來，我人在他鄉

一年連一回也走不了

許多年了，我又回來了

混在人群里，像是一個插班生

在溫習功課，而眼前看到的

和記憶，也對應不上了

唯獨在西市巷，我停留時間長

還是這家羊肉館，還是油黑的飯桌

我的兄弟，正提著酒趕來

夠用

時間夠用了

拿來死，夠用

活下去，夠用

時間把寬裕給了我

我夠用了

再多就有了虧欠

不向天借

不向地借

更不會向人借

我的一生

夠用了

踏實

大地的胸腔里，原來有的

捅進去管子抽：

石油。水

掏地洞下去，傳輸帶往外傳送：

煤炭，礦石

原來沒有的，開鑿隧道，埋設管道

地下被挖空，被鉆空

我走在路上，走在懸空的地表上

擔心陷落，腳板震顫不已

那是過去了呼嘯的地鐵

也看到管線跑水，淹沒一個街區

污水井泄漏，勇士遇上也會退卻

最應該踏實的，變得最不踏實

地震百年難遇，卻頻繁發生

被驚擾的神靈，又抬了一下胳膊

前世

這個世上

討厭我的人很多

恨我的人也不少

為我的長相，為我說話聲大

和我同在一個城市的，十年沒見

過的

有的已經死了

都熟悉我，認識我

起碼知道我的名字

唯有恨我的，曾和我深愛

甚至知道我的前世

在前世

有的就是我本人

深巷

小城里，僻背的后街

一些幽深的巷子，白天寂靜

一個人不敢走進去

一個孩子，滾著鐵環出來了

晚上，黑燈瞎火的

看著都害怕，可是

住在里面的人，都有膽量回家

鑰匙開門的聲音，很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