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義勇為也要以人為本

張茸

春節后的第一個工作周總是讓人覺得特別漫長。對于剛回到國內的詹納來說，倒時差也是一件令她無限惆悵的事情。尤其到了下午三點多，詹納覺得坐在辦公桌后實在是透不過氣來，就悄悄走到辦公室門口，看看同事陸瑜在干什么。

貌似老陸工作上也遇到了困難，正托著下巴緊盯著電腦發呆。詹納湊過去問：“老陸，不如我們去樓下超市里的咖啡店買杯咖啡提提神，怎么樣？”

天氣還不錯，兩個人步行三四分鐘就到了目的地。詹納偷偷對陸瑜小聲說：“你看，這么多人排隊，看來都是節后綜合征啊！”陸瑜報以淺淺一笑：“你可以在門口休息區等我，我去排隊，你還是要一個大杯拿鐵嗎？”

“謝謝！”詹納倒也不客氣，“今天要一大杯摩卡。”她順手塞給陸瑜一張百元鈔票。

在人來人往的環境里，詹納坐在窗邊，果然不是那么困了。她東看西看，漫無目的地等著陸瑜排隊歸來。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就在旁邊的超市里，有人偷偷把幾盒高檔進口巧克力塞進背包。這種事情在她看來，并沒有什么大驚小怪的。她剛拿出手機準備玩一會兒游戲，就聽到剛才那個方向一陣嘈雜。兩三個超市員工和剛才那個偷拿巧克力的人扭打成一團，還撞到了旁邊的一個糖果貨架，各色糖果散了一地。

這倒讓詹納覺得有些意外，心想：幾盒巧克力，何必鬧成這么大場面。對其他顧客來說，幾盒巧克力和由此造成的不安全感比，根本不算什么。

陸瑜剛端著咖啡過來，兩個警察也趕到了。對于剛才的偷竊事件，幾個店員和當事人在警察面前七嘴八舌地爭辯起來。忽然有一個店員指向了詹納，其他人也都看過來。詹納剛接過咖啡站起身，被射在她身上的幾道目光盯得有些不知所措。

一個戴眼鏡的警察走過來跟詹納說：“你好！店員說剛才你一直坐在附近，應該看到了整件事情的經過，是這樣么？”

詹納一時支支吾吾，不知該怎么回答。

警察接著說：“您能和我們一起去一下附近的派出所，為這件事做個筆錄嗎？”

詹納覺得不去也有點兒不合適，于是她回答：“我能帶上我一個同事么？”

“當然，”警察回答，“跟我來吧。”

詹納示意陸瑜跟著一起走，陸瑜湊過來小聲說：“你怎么這么‘命運多舛，出門買杯咖啡都能被警察帶走。”詹納聳聳肩，本想反駁說無非就是他們小題大作，但為了不節外生枝而咽下了這句話。

派出所確實不太遠，詹納跟在當事人一行之后，十分鐘左右就走到了派出所。出于保護證人的目的，詹納和陸瑜被請到另一間辦公室問話。詹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看到的情況講了出來，證明確實看到有人偷偷將巧克力塞進背包。警察表示感謝詹納的配合，并拿著筆錄紙請詹納簽名并出示證件。詹納隨手從包里拿出美國護照，警察顯然很驚訝。

“女士，”警察說，“您還是外籍人士啊！按規定，我們這級別的派出所還不能處理涉外事件……”

詹納說：“我不過是個證人，又不是當事人，應該沒問題。再說，也不能因為證人的原因，就把這件事升級處理，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嘛！”

“本來我以為美國外賓都是那種嫉惡如仇的性格。”警察笑著說，“沒想到，您還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解決方案。”

“這都是好萊塢大片看多了造成的誤解。”詹納解釋說，“現實情況中，如果在美國，遇到這種情況，店員一般只會故意路過并大聲說話，把小偷嚇走就好了。說真的，今天我看到的情況，都讓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噢？”警察有些疑惑，“美國不提倡見義勇為么？”

“美國人民最務實。”詹納很堅定地回答，“美國人會在幾個可能性中選擇損失最小的一種。像這樣大吵大鬧的做法，往小里說，影響其他顧客的購物心情和購物環境；往大里說，推推拉拉搞得店里一團糟，損失比丟幾盒巧克力可能還大很多。如果運氣更糟，哪個員工再意外受傷，那老板光賠償工傷事故都要哭出來了，怎么可能鼓勵見義勇為呢？”

“你這種解釋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啊！”警察聽到詹納的解釋，贊同地點頭。

“不是人命關天的大事兒，美國人民不會給自己找麻煩的。”詹納接著說，“雖然美國也是個民風剽悍的地方，但干什么都是要看代價的。就我看來，為了幾盒巧克力而大打出手是非常不理智的選擇。”

警察看看陸瑜，好像在問他的意見。坐在一旁的陸瑜不得不表態說：“我不是美國人，我只是在美國公司工作。作為資本主義國家，做一切事都是要成本核算的，這確實是實情。但他們那種損失財物事小、損失人員事大的思維方式，確實值得我們學習。這就是他們總掛在嘴邊的那個口號，叫以人為本。”

“那要是有小偷去你們公司作案呢？”警察接著問。

“我假裝沒看見，帶著值錢的物品和重要資料趕快跑出去，剩下的嘛……隨便他拿個夠。等他拿完，我再去報案。”陸瑜有條不紊地回答。

聽陸瑜說完，詹納表示很支持地點點頭。

在走回公司的路上，陸瑜問詹納：“美國的課本里就沒有提倡見義勇為的課文么？”

“當然有啊，”詹納一邊喝咖啡一邊回答，“但就像我說的，我們都要先認清情況。我們敬佩那種挺身而出為保護弱者擋子彈的英雄，但為幾塊巧克力就大打出手的人讓人覺得很奇怪，那只是個小錯誤，是值得原諒的。要我是那個店的老板，肯定把那些動手打人的員工請回家。留下他們，就像裝了不定時炸彈，不定什么時候就給我惹出大麻煩。”

“真沒想到，我們中國人眼里的這種大公無私的精神，在你們美國人眼里是這么不可接受的呀！”陸瑜感嘆道。

“沒有私怎么能有公呢？”詹納反駁說，“你這種說法我們也不能理解啊。作為一個團隊的領導，連自己的利益都沒辦法最大化，怎么帶領團隊做到整體利益最大化呢？”

“這真是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討論啊……”陸瑜笑著說。

“總之呢，你記住，見義勇為是要權衡利害的。任何財產損失，都不能和人身安全聯系在一起。如果是，那我們寧可損失財產。換句話說，人是我們心中最重要的、無與倫比的財產。這就是我們常說的———人力資源。”

兩個人再次從事發的咖啡店門前路過，詹納下意識地望向窗內，看到里面一切秩序井然、恢復到日常的平靜。她聳聳肩，和陸瑜交換了一個會心的微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