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線性時間觀的思考

黃秋月

電影《降臨》突破了以往科幻片的傳統模式：外星人入侵地球后，人類和外星人之間抗爭，而是從舊題材中用新穎的角度來探究語言和時間的奧妙。

時空是無形的復雜的，對這種不能直接展示的素材該如何在影片中進行呈現？影片片段化的敘述，時間順序的多次顛倒和回復，主人公露易絲的學習和選擇，外星人七肢桶的降臨賦予了這部影片懸疑性的特征，讓影片在科幻，哲理，感性和理智的糾纏得到升華。

結尾開頭的重疊，讓文章籠罩上了一層神秘的宿命論色彩。“可現在我不太相信開始和結束了，你的一生，早被某些日子決定了”，而這種觀點在電影的多處都有體現，比如七肢桶的帶有水墨畫風格的圓形化語言代表的無始無終的循環，比如露易絲的女兒的名字漢娜，正反讀都是一個意思，比如他們在語言中留的信息0.83333……無限循環小數，比如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七肢桶，看到的都是一樣的。

羅曼羅蘭有一句經典的名言“真正的英雄是在認清生活的本質后依然熱愛生活。”對露易絲來說，盡管在學習七肢桶的語言后看到了自己一生的不幸，她依然傾心接受，歡迎旅途的每一個時刻。所以她再次和伊恩相擁，再次為他養育同一個孩子。

盡管電影的著眼點很大，時間和語言的奧妙，但其實蘊含的是一個樸素的問題：如果重來一遍，你還會這么做嗎？我們的露易絲選擇了沿著原軌跡再來一次。那么我們應該思考的是，這種回應是不是正確的？換句話說，露易絲的選擇具不具有普遍性？我們是不是應該遵循露易絲的選擇呢？說到這里，我們不得不探究露易絲特殊的身份：語言學家。

從定義上來說，語言是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是人們進行溝通的主要表達方式。對個體來說是無法創造語言的。即使作為語言學家的露易絲只能在既有的語言中發現規律來進行規范化的語法發現。這種工作特征會不會對露易絲的選擇產生影響？一個人講的語言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也會影響一個人的思維方式，甚至可以說是決定呢？可以說，我們通過既有的認知來形成自己的語言，又通過自己的語言在具體的環境中得到再證明和修正的過程有糾正了自己的認知。不可否認，我們的思維遵循著外部世界，實踐，認識，再實踐，再認識的循環漸進的過程。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是否忽略了貫徹在實踐，認識，甚至是外部世界中的語言，在每個種族中存在不同的語言系統，就算是我們最為熟悉的母語，我們也是在不知所以然中熟練運用，這是我們的自有天賦還是說這是語言操控我們的結果？后者的猜想讓我不寒而栗。我們可以欽佩露易絲的超脫和勇氣，但我們應當明白的是沒有絕對正確的選擇，我們可以做出自己的選擇。死亡具有不可預示性，因此對死亡的感知和體悟大多是死里逃生的人，而在有限的時間面前，時間的重量和力度就凸現出來了。從電影的角度分析，人類由于缺少了像七肢桶一樣“無因果論”的認識工具，缺少了像露易絲一樣的勇氣，就像伊恩一樣。露易絲作為一個擁有人類語言和與之截然不同的七肢桶語言的“異類”，對丈夫知道事實后的選擇很理解，并認為是自己的過錯。我們沒必要將露易絲抬高到無高尚的高度，她和普通人最不同的就是多了一份承受的勇氣。

對時間的探索由來已久。張愛玲曾寫道：“蠻荒的世界里沒有鐘，只是悠悠地日以繼夜，夜以繼日，日子過得像軍窯淡青底子的紫暈。”時間不再是用鐘表割裂的分分秒秒而是回歸到整體性的關照上，將它和生命放在共同洪流中體驗。但是，這種認識也存在著不可避免的缺陷，洪流一去不返，那么時間是不是也真的像洪流一樣帶有明顯的線性特征呢？明顯，這種思考跳出了部分但沒能在總體建構中得到提升，而在電影中七肢桶的時間觀念可以看出，他們所認為的時間不是河流而是一個湖泊。海德格爾的時間觀念是逆向的，即“向死而生”，跳躍生命的經歷體驗直接指向死亡，并反過來進行生命的回饋性關照。在這里，他把這種非線性的思考歸于時間的啟示。

人類的線性思維的缺陷在電影中最顯著的體現就是伊恩的憤怒和離開。在現實中的安逸度日的大多數人，在我看來，這不是一種罪惡而是一種習慣，是對以往生活方式的帶有自我欺騙性的維護。所以當伊恩得知真相的時候，才會采取最極端也是最無情的方式來躲避。

影片中1/12的信息和12個降臨地相照應。七肢桶想給人類傳遞的除了時間的奧秘還有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影片中露易絲想讓七肢桶把信息傳遞給世界各地的人時，七肢桶說的露易絲有weapon，也蘊含了七肢桶想露易絲承擔這個傳播時間的奧秘和聯合人類的責任。事實上，通過非線性的時間觀念和預示未來，露易絲成功說服了中國上將軍。但具有諷刺意味，也是影片最大的敗筆之處就是在美國立場上對中國的丑化。這種理念和電影的聯合是不是背道而馳的呢？

七肢桶將他們看待世界的思維傳遞給了人類卻只有露易絲一個人可以堅持解釋他們的語言，接納他們的短暫性存在，他們將自己生存性工具都給了人類，但是人類能不能有效利用這種工具又是另外一種說法了。影片中只有露易絲一個人理解了時間的非線性結構，但導演卻通過熒屏將這種理念傳遞給了上億的觀眾。從當今而言，我們并不知道哪一種時間觀念是正確的，但這種將時間作為第四維度的思路卻可以讓我們從截然不同的角度進行反思。可以說，這就是哲學研究或者是文學批判性研究的目的所在。

（作者單位：華中科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