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你的小時光

蘑菇味桃子

高中畢業前的一個月，關初期出門時正好六點，往學校反方向坐了幾站后，她下了車，原地等了五分鐘，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男生睡眼蒙眬地打招呼：“早上好啊，關初期?！?/p>

“早上好。”她盡量平淡如水地回應。

公交車里烏泱泱的一片，人擠人。楚澤南一只手拉著吊環，為她辟出一方小小的天地。關初期也試圖伸手去拉吊環，由于身高劣勢十分吃力。

楚澤南笑了起來：“你可以把我的手臂當吊環?！标P初期臉燙得發燒，她伸出手去拉楚澤南的手臂，但在碰到楚澤南的校服外套時像觸電般彈開了。她拉了楚澤南的書包帶子，想起高一時，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

時間倒回到900多天以前。

開學那天，關初期早上起晚了，趕到學校時，分班儀式已經結束?；呕艔垙堔k完入學手續，才發現一直背在肩膀上的書包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

背后忽然響起一個聲音：“這個書包，是你的嗎？”關初期回過頭，看到了劉海短短的楚澤南，他笑容干凈得一塵不染，好像雨后的彩虹。楚澤南甩了甩手上的一塊塑料牌子：“書包里的學生證上有你的照片?！?/p>

關初期低著頭接過書包，聲音很小地說了句“謝謝”?！皼]事兒，看你學生證上也是高一（11）班的。以后大家就是同學了，要互相關照啊?！?/p>

公交車的一個急剎車把關初期從回憶中拉回了現實。這個剎車實在太猛，關初期朝后仰去，只聽見“哧啦”一聲——楚澤南的書包帶子被關初期扯斷了。

關初期頓時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有些結巴地說：“對、對不起。書包我會買個新的給你?！?/p>

楚澤南安慰她說：“沒事，我家里還有?！辈还艹赡显僭趺窗参克龥]關系，關初期還是堅持著。無計可施的楚澤南只好在下車后，鄭重其事地跟關初期說：“關初期，書包這事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你不也平時在每次我忘記交作業時悄悄幫我補上，還總幫我整理課桌，這事就算抵了啊。別再亂想了?！?/p>

楚澤南這個人，很特別。明明是超級無敵大學霸，卻總愛抄作業；長相特別受歡迎，卻基本是緋聞絕緣體；看起來玩世不恭，但每次班里有什么事他總是沖在前頭。正是因為他特別，所以關初期才會喜歡他。

其實楚澤南可能不知道，關初期確實跟他順路回家，但并不順路上學。自從高一那次相遇，得知楚澤南住在離自己家幾站遠的地方后，關初期就開始了漫長的早起生涯。每天早上她都會早起半小時，先搭車去楚澤南搭車的那個公交站，等到楚澤南以后，再假裝跟他同路，一起去學校。如此，已經900多天。

倒數第29天的清晨，走進教室時，關初期聽到幾個女生在小聲議論：“哎，你知道嗎？楚澤南好像申請了國外的大學，不用參加高考哦?！薄暗衣犝f他準備去北京的大學啊。”……關初期聽到最后，垂頭喪氣地趴在了課桌上。父母早就決定了讓她去南方的一所大學，從此他們倆的結果就只能是分開。

回家的公交車上又遇到了，楚澤南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戴著耳機，關初期不敢上前打招呼。

突然，她聽到有人激動地喊了一聲楚澤南的名字。她條件反射地往后看，看到一個個子高挑、有著一頭秀麗長卷發的女生，開心地在跟楚澤南打招呼。

那個女孩子樣子很甜美，愉快地跟楚澤南聊著天，關初期覺得自己心里跟吃了黃連一樣苦。

第二天上課，身為語文課代表的關初期負責分發上次模擬考試的語文試卷，發到楚澤南那一桌時，她其實很想問那個女生是誰，你們關系很好嗎，但脫口而出的卻是：“那個書包的事……”

“啊，那個啊？你不用在意，我不是說了我還有備用的書包嗎？”很明顯，楚澤南已經完全不在意書包的事情了。說完，他還把新書包拎給她看。

不管楚澤南是怎么想的，但關初期還是決定要買個一模一樣的書包還給他。她其實心里已經有點鬧別扭了，可楚澤南完全沒有察覺?；蛘哒f，楚澤南根本不會察覺。

下午放學，打掃清潔，關初期和楚澤南輪到一組。

一直以來，關初期都習慣了把比較重的任務攬到自己身上，所以她習慣性地搬過課桌，踩在上面擦黑板。剛站上去的時候，楚澤南提著水桶進門了，關初期側過頭，四目相對，她一個緊張沒踩穩，桌子猛烈搖晃，人眼看就要摔下來。楚澤南反應迅速，扔掉水桶就跑過來穩住課桌，關初期嚇得哇哇大叫，幸運地沒摔下來。

劫后余生的關初期雙腿發軟地站在課桌上，呆呆地望著灑了一地水的教室地板以及在旁邊喘著粗氣的楚澤南。

她慢慢蹲下來，把頭埋進膝蓋里，放聲大哭。

楚澤南不明所以，以為她是嚇哭了，趕緊上前安撫她：“沒事沒事啊，別哭了，下次擦黑板這種事情就讓男生來做?！?/p>

楚澤南不知道，她不是因為這件事而哭泣，而是因為在那一瞬間，她覺得無論自己怎么努力，也無法贏得楚澤南的心，那種深呼吸一口氣，無可奈何的沮喪侵襲了她。

十五歲以來的她，每一次無意間與楚澤南的視線相交，耳朵都會發熱，所以她一直留著可以遮住耳朵的短發，從未扎起過。很多時候，就算只是擦肩而過，她也會緊張得難以呼吸。

是那么喜歡，卻又是那么悲傷，放在心尖上，即使手可摘星辰，也摘不到他的喜怒哀樂。

能夠看見他，跟他說話都是莫大的幸福，但這些幸福很快就會被時間剝奪，是她再怎么努力也求不回來的。

離高考還有兩個星期，下午的安排是拍畢業照。拍完畢業照，關初期不知不覺走到了楚澤南的身邊，想問他畢業后的打算，卻一直堵在喉嚨里。楚澤南也發現了關初期，揉了揉她頭發，大聲說：“畢業了以后還是要常聯系啊。”關初期點點頭，心里有點小高興。

只剩不到半個月了，大家四處遞同學錄。關初期鼓起勇氣交給楚澤南的同學錄上，祝福語那一欄只寫了一行字：即使生活不是那么輕易……然后就沒有了。endprint

花了兩個周末，關初期終于找到了同款的書包。非常貴，就算她所有的零花錢都拿出來，也買不起。她咬著牙，回家問父母借了這筆錢，買下了書包，打算在周日晚自習時給楚澤南。

關初期提著裝有書包的包裝袋，像提著自己三年以來的心事。她走到楚澤南課桌旁邊，把書包交給他。楚澤南十分驚訝，拉著她出了教室。

在昏暗的走廊樓梯口，楚澤南低聲問：“這個你在哪里買的？”關初期如實相告。楚澤南皺了一下眉：“這么貴，你哪兒來這么多錢？”關初期老實回答：“問父母借的。”“發票還在吧？”關初期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楚澤南二話不說，拉起關初期就去店里把書包退掉。

一路無言，最后下車時，楚澤南才看著她說：“其實你不用這樣的?！?/p>

關初期心涼了一下。楚澤南沒說完的話應該是：“其實你不用這樣的，會令我很困擾?！弊约汗皇侨侨擞憛捔税?。

就這樣到了高考的前一天，關初期去找考場。她的考場在十五中，迎頭撞上了一個人——楚澤南。不知是不是緣分，他竟然就在隔壁考場。

關初期快要熄滅的愛情小火苗又燃起來了。回到家里，她下了很久的決心，決定在考完的第一刻，跟楚澤南表白。

第二天第一堂考試前，他們同時安檢。

楚澤南伸長手臂，任由探測器在身上掃來掃去，他歪著頭對關初期說了句“加油”。關初期低下頭，耳朵又發燙了。

這一句“加油”，就像一針強心劑打在了關初期的心臟上。她在每場考試的試卷左上角都寫上了——楚澤南，為我加油。

兩天后，隨著英語考試結束，高中生活徹底宣告結束。關初期在離考試結束十五分鐘時就已經開始緊張，等交卷時，手心已經全是汗水。

她第一個交卷，跑出考場，發現趙盈盈已經雀躍地站在楚澤南旁邊，激動地跟他說著題很簡單、一定可以去那所學校的話，她這才發現，原來趙盈盈跟楚澤南就在同一個考場。

她跟他只是同一個考點，而他們在同一個考場。

這才叫緣分。

關初期所有的熱情被一盆水澆滅了。

她又回到了縮頭烏龜的狀態，悄悄繞過他們。楚澤南在身后喊她，她像做賊心虛的小偷，非常快地跑開了。

她想逃避這一切，她要逃避這一切。

畢業晚會。

烏泱泱坐了一大片，許多人也大膽起來跟老師勾肩搭背，稱兄道弟。

飯吃到一半，楚澤南有些微醺，臉上泛紅。

關初期穿了明黃色的裙子，在一旁安靜地吃東西。

楚澤南走到關初期這一桌，像得了軟骨癥，猛地往關初期身上倒，關初期嚇了一跳，趕緊接住他。楚澤南把頭靠在關初期肩膀上，附在她耳邊說：“那天的話我沒說完。其實你不用這樣的。不用這樣……”

話沒說完，楚澤南就被人拉走了。

關初期知道，他只是有些醉了。

也不想去探尋他究竟想說什么。

成績出來，如同傳言一樣，楚澤南去了北京，關初期遵從父母的安排去了南方。

從此就是真的南轅北轍。

大學的某個深夜，南方的關初期敷著面膜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她接起，那邊卻沒有說話。

她掛掉后，那邊發來一條短信——

其實你不用這樣的，不用這樣努力。因為你所有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了，每天從你家到我家等我一起上學，每次我忘記交作業時都悄悄幫我補上，總是幫我整理課桌。

你都這么努力了，你也得給我機會努力啊?？墒悄銢]有。

關初期沒有回短信。因為她聽說，楚澤南還是跟趙盈盈在一起了。

很久以后，她才在網上看到了當年楚澤南在她同學錄上寫的那句話的完整版：

即使生活不是那么輕易，但我希望你在我的未來里。

拍完畢業照那天下午，在那樣的光景，柔和的陽光，吵吵鬧鬧的十八歲少年們，她對著他的背影，輕輕地說：

不想告訴你

無法告訴你

我對你的種種心情

再見

這就是最后一次的暗戀

我懷里所有溫暖的空氣

變成風也不敢和你相遇

我的心事 蒸發成云

再下成雨卻舍不得淋濕你

感謝我不可以 住進你的眼睛

所以才能 擁抱你的背影

有再多的遺憾 用來牢牢記住

不完美 的所有美麗

——林宥嘉《背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