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流的女孩

加·澤文，生于1977年，美國作家、電影劇本編劇。14歲時，澤文寫的一封關于“槍與玫瑰樂園”的信函，投給當時報社后受到編輯的賞識，意外受邀成為該報的樂評人，從此邁出寫作生涯的第一步。從哈佛大學完成英美文學學業后，澤文開始了文學創作，至今已有八部小說問世，作品被翻譯成20多種文字在全球發行。其中《島上書店》在2014年以史無前例的最高票數，獲選美國獨立書商選書第一名。關于《時光倒流的女孩》，澤文解釋說：“寫這本書的時候，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當你不斷失去時，你會如何活著？我想借這本書找到答案?！?/p>

一

15歲的莉茲在一場車禍中喪生，她的故事由此開始了。

較早察覺到莉茲已經離開人世的是家中的愛犬露西。它聽到莉茲父母充滿哀傷的對話“結束得很快，沒有任何痛苦”后，心里同樣充滿了悲傷。莉茲的弟弟、7歲的阿爾維安慰露西說：“別難過，你的主人去了天堂，以后我來照顧你?！甭段鞑恢捞焯迷谀睦?，它抬起頭向上望了望，看到的只是閣樓。不過它希望將來某一天還能夠同可愛的小主人莉茲重逢。

莉茲在一個陌生的環境帶著一種陌生的感覺從床上醒來，臨鋪是一個陌生的女孩兒?！斑@是在哪兒？”“在尼羅河號上。我是桑迪，你的新同伴，你的同齡人。你叫什么？”“莉茲。”莉茲朝舷窗外望去，一個詞突然蹦出：海天一色。莉茲覺得自己是清醒著的，但有些問題她還是大惑不解：這時本該坐在教室里上課才對，怎么會在船上？如果是度假，怎么沒跟爸媽和弟弟在一起？那么，莫非自己還在夢中？

“夢”是從莉茲在卡羅爾路她家附近開始的，她騎著自行車正常行駛，不知從哪兒冒出一輛出租車朝她沖來。她記得當時有一種在空中飛翔的感覺，既無畏又絕望，然后便失去了重力。

桑迪邀她到甲板上轉轉，莉茲詢問船開往哪里，得到的回答是“另界”。船上各色人等還真不少，莉茲都不認識，終于有一個熟悉的面孔映入她的眼簾：是當紅搖滾歌星柯蒂斯·杰斯，此前娛樂雜志上有傳聞說他吸毒成癮。桑迪帶著莉茲來到頂層的瞭望觀景臺，上面有一長排的雙筒望遠鏡。莉茲在一架望遠鏡前看到了有如3D電影一樣的場面：教堂里正在舉行一場凝重、肅穆的追悼會，在場的人中有爸媽和弟弟，有她的老師和眾多同學。此刻校長正在致辭：“她是個全優學生，那么年輕，那么有潛力，可惜……”直到現在莉茲才明白，自己已經死了！

尼羅河號到達另界碼頭，旅客們紛紛下船，莉茲意外地遇到了一個前來接她的人?！拔沂悄阃馄咆惖?，聽說過吧。你媽媽懷你的時候，我已經被乳腺癌奪走了生命?！彪m然以前莉茲無緣見到貝蒂，但一種親切感還是油然而生，這個女人身上有某種東西使她聯想到媽媽?！澳闶俏彝馄?，怎么看上去年齡和我媽差不多呢？”“我剛來時不這樣。在另界人不但不會變老，反而會越活越年輕?，F在你15歲，明年你就長到14歲了?！币粏栆淮鹬?，外婆開車載著莉茲來到了自己的居所。

第二天，莉茲參加適應儀式。登記注冊之后，莉茲被安排看錄像片，類似她在學?？催^的健康教育片，不少內容她已經同外婆討論過。適應輔導員阿道司簡要地介紹了一下另界的概況，讓莉茲略感寬慰的是，可以通過這里的瞭望平臺實時了解人間的情況。此后，通過雙筒望遠鏡遙望家和學校成了莉茲每天的“必修課”，為此她還以不太適應為由婉拒了適應部分配給她的一份在家畜科的工作（在另界，工作被稱作“業余愛好”）。

二

莉茲非常喜歡有人在學校提起她的名字，更希望家人能夠經常議論起她。一次她通過爸爸媽媽的對話，了解到撞死她的出租汽車至今還沒有查到，司機肇事后并沒有停車救人，只是在逃逸途中撥打了急救中心的電話。得知這一情況，莉茲十分氣憤，她決定找到那位司機，然后設法告訴爸爸媽媽。

幸好雙筒望遠鏡是給力的，莉茲花了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才找到了那輛出租車，從車內工牌上得知司機的名字叫阿瑪多。從第二天開始她開始全天監視阿瑪多的行跡，又整整監視了一個星期。讓莉茲頗感意外的是，她發現這個司機很虔誠地遵守著交通規則，還時有助人為樂行為，而讓莉茲動容的是阿瑪多的溫情味兒，到幼兒園接送兒子時表現出的耐心和細心，足以證明他是一個充滿愛心的好父親。莉茲漸漸改變了主意，打消了舉報這位撞她致死的肇事司機的念頭。她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了外婆，外婆贊同她的想法。這一夜，莉茲睡得格外安穩。次日一早她給適應部打了電話，表示愿意嘗試一下到家畜科擔任輔導員這項“業余愛好”。

莉茲輔導的第一個“學生”是位名叫薩迪的小狗，因為她在人間就與狗有著良好的溝通能力，具備這方面的優勢，但說實話，莉茲的“犬語”講得這樣棒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輔導薩迪，莉茲未免感慨萬千。一來她想起她的愛犬露西，真希望弟弟能夠照顧好它；二來薩迪也是死于車禍，是在玩耍中追一個球時被撞死的，這又讓莉茲生出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緊張繁忙的工作（私下里莉茲還是不習慣“業余愛好”的稱謂），使得她充實有加，幾乎無暇考慮自己已死，她也極力不去想過去在人間的生活。然而，完全不想是做不到的，畢竟她與人間的情感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這不，在爸爸45歲生日即將到來的前一周，莉茲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幾個月前，她和同學逛街無意中看中一件海綠色羊毛衫，便用假期里當臨時保姆掙到的150美元當即買下?；氐郊抑校龑懥藦埳召R卡，同羊毛衫一起藏到了壁櫥內一塊松動的地板下面，想到時候給爸爸一個驚喜。可是現在爸爸卻永遠收不到禮物了。不行，這么貴重的禮物飽含著女兒對父親的愛，不應該有這樣的悲劇下場。于是，設法與家人通話的想法再次萌生。

莉茲知道海洋深處一個被稱作海井的地方，離陸地僅有一英里。在那里發出聲音可以傳到人間。當然，她也知道跟活人聯系是違法的，不過眼下她已顧不上那么多了。

這天日落時分，莉茲憑借著在人間優秀的游泳本領，潛入了另界的海底。她潛得越深，水變得越黑，偶爾還能夠看到模糊的影子，或許違法者并不止她一人。終于，莉茲成功潛入海井，這里就像城市的下水道，透過盡頭洞口處強烈的光亮，她看到了卡羅爾路上自己家的房子。于是，她開口喊道：“我是莉茲，請查看一下壁櫥的地板！”就在這時，莉茲家所有的水龍頭都莫名其妙地自動打開了?！耙欢ㄊ枪艿莱隽嗣?。”說著爸爸跑到衛生間關閉沐浴的水閥，媽媽則去廚房關掉水槽上的開關。餐桌上只有阿爾維一人聽到了水流里傳來的微弱的莉茲的聲音，他脫口大叫了一聲“姐姐”，把爸爸、媽媽嚇了一跳。接著，阿爾維又聽到姐姐的叮囑：“好弟弟，我有一件給爸爸的生日禮物放在壁櫥……”阿爾維還等著姐姐說下去，卻再也沒有下文。endprint

原來，在海井那邊，一張大網落在了莉茲身上，她被捕了，將她帶回去的是超靈犯罪和接觸部的偵探歐文。因是初犯，莉茲只受到了警告處分，但潛水設備被全部沒收了。而在莉茲的家中，阿爾維翻箱倒柜也沒有找到羊毛衫，既引起了爸媽的誤解，又勾起了爸媽的傷心往事。對此，莉茲很歉疚，她若早知道給弟弟惹了麻煩，還不如當時說上一句“喂，阿爾維，你是一個好弟弟，我愛你”。

得知是為了讓爸爸收到一份生日禮物，莉茲才觸犯另界法律的，歐文對她表示深深的同情，他要在莉茲不知不覺中對她做出補償。他利用工作之便，再次來到莉茲潛水的坐標位置，開始了一次與阿爾維的新的對話。他有著多次的潛水經驗，與人間對話的技術也相當嫻熟，他自稱是莉茲的朋友，在他的指引下，阿爾維成功地找到了那件羊毛衫。感恩節的前一天晚上，也是莉茲的父親生日即將到來之際，歐文把這件事告訴了莉茲，當得知弟弟已經拿到羊毛衫、日后會代她送給父親時，莉茲激動得不知怎樣表示感謝才好，而歐文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謝什么謝，權當這是我的工作的一部分吧?！?/p>

三

生命是短暫的，死亡也是短暫的?！皶r光飛逝”這句話在人間、在另界應當說是通用的。轉眼八年過去了，當莉茲“長”到7歲時，兩件事情接踵而至，可謂悲喜交集。先是薩迪越來越小，終于有一天小到不能再小的時候被潛返人間，莉茲為與薩迪的“生離死別”流下了眼淚；一個月后，莉茲與露西重逢。露西是在13歲時平靜地在夢中無疾而終的，見到莉茲，露西的第一句話就問：“這里是阿爾維說的天堂嗎？”莉茲笑著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成了你的主人?！?/p>

就在莉茲從家畜科退休的前一天，一個她非常熟悉但從未謀面的人來到辦公室?！澳闶抢蚱澬〗惆?？我叫……”來人剛一張口，莉茲就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是誰?！薄笆堑?，我是阿瑪多，我最近死于癌癥。這么多年來，你無法想象我是在怎樣的心境中度過的。我的出租車撞了你，卻沒有把車停下來對你施救……”阿瑪多話沒有講完，莉茲又接過話茬：“我知道你還是打了急救中心的電話。就憑這一點，我已經原諒了你。”“不，這是不可原諒的，你當時年紀那么小，我奪走了你許多年的美好時光?！薄叭松荒軆H僅用時間來衡量。我在人間生活了十五年，來到這里也已八年，并且還要再生活七年。這兩段生活經歷中我遇到了許多好人，我是幸運的。我也斷斷續續地觀察過你，知道你也是一個好人。”莉茲的一番話，讓阿瑪多熱淚盈眶。

莉茲4歲時，整日迷上了看書。不過她不看人間低幼兒童看的那種畫報類讀物，而是喜歡重讀自己少年時代在人間讀過的一些優秀小說，如《夏洛的網》《不老泉》等。外婆貝蒂逢人就夸贊莉茲：“她剛來這里的時候只是個迷人的女孩兒，現在卻已成長為一個出色的女人?！崩蚱潓@樣的評價不以為然，甚至有些啼笑皆非。

又過了幾年，終于到了莉茲重返人間的重要時間節點。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貝蒂親吻過莉茲之后將她鄭重交給負責回歸的護士。同一批回歸的嬰兒中還有桑迪，當然她與莉茲等都在各自的襁褓中，無法彼此打招呼致意。莉茲心想，這將是一次非常刺激的愉快之旅，她感到自己已經為下一個美麗的前景做好了準備。要知道，當一個人只是漫長旅程起點處的嬰兒時，這個人會贏得足夠的時間來沉思默想：思考人生、思考未來。

波浪托起無數嬰兒，搖晃著他們進入夢鄉。沒過多久，莉茲也走進夢境——她夢到，一個女孩兒迷失在海上，但最終找到了海岸……

“新生嬰兒是個女孩兒，早晨六點二十四分來到人間，體重六磅十盎司。”護士向產婦報告道。年輕的母親把襁褓中的嬰兒抱在懷里，問她：“你是誰？我的小寶貝。”這個既是莉茲又不是莉茲的孩子笑了。她用微笑，回應她的母親。

（責任編輯 趙艷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