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一切可以重來該多好

張振華

2014年1月9日，河南省封丘縣應舉鎮南關屯村發生一起7歲兒童張新瑞被害案。“1·09”案被河南省公安廳列為“A級督辦案”，省公安廳副廳長第一時間親率省廳偵破能手深入偵查一線。

就在抓獲犯罪嫌疑人何勝的第二天，封丘縣下起了大雪。老百姓說，老天憤怒了。南關屯村是一座典型的北方村莊，距封丘縣城約10公里，全村480戶村民，2000余口人。村里有兩大家族——張氏家族、何氏家族。數百年來，兩姓村民和睦相處，過著簡單而樸實的生活。村里治安狀況良好，在“1·09”案之前，村里從未發生過嚴重的刑事案件。

采訪期間，我曾聯系河南省第二監獄政治處想采訪何勝。幾番爭取、溝通，監獄管理方和何勝本人都沒有答應接受采訪。理由是：何勝入獄后，一直情緒起伏比較大，不適合接受采訪。探問何勝情緒起伏的緣由，監獄管教告訴我，何勝對殺害7歲的張新瑞心生愧疚，對犯下如此嚴重的殺人罪行，難以直面，對自己成為一個死緩犯的事實難以接受。在監獄里，何勝曾不止一次地說，要是一切可以重來該多好，就算打死他，也不會干這事。可是，上天不會給他一個重來的機會。

何勝原來有過一段婚姻，后老伴病故，為此他委托張新瑞的父親張明禮給他介紹對象。張明禮介紹對象時曾以女方的名義跟何勝要了些彩禮錢，但這叫孫某的對象僅和何勝好了三天就跑了，孫某后來告訴警察，逃跑的原因是忍受不了何勝的性虐待。為了報復張明禮，何勝殺死了張新瑞。

我走訪了南關屯村里熟悉何勝的人，老實、和善、膽小、勤儉……是鄉親們描述何勝所用的詞匯。可是，有多少人能窺視到他深藏內心的兇殘、變態的另一面呢？此案的發生難道僅僅是因為鄰里之間的那點糾紛和矛盾？事情沒有這樣簡單。事實證明，任何一個殺人行為絕不是單一成因，是若干個因素聚集到一塊兒，最后有一個總爆發。何勝的這種自我封閉，他對張明禮的懷疑和仇恨，及他對孫某的性虐待，都是他心理與人格扭曲的表現。

現實中，類似“1·09”這樣的慘案，也不止這一起。兩年多的時間里，僅在封丘，就先后發生了3起殺害兒童案，起因基本上和本案雷同。封丘縣公安局現任刑偵大隊長翟曉東說，當前，有些農村村民法制觀念薄弱，文化素質偏低，個人主義嚴重。鄰里間因為“雞毛蒜皮”引起的糾紛，家庭內部因為婚姻、財產、贍養老人等問題引起的矛盾，對農村社會治安構成新的威脅。由于基層警力緊張等原因，倘若干預不及時，有些糾紛往往容易演變為惡性案件。這些年來發生的諸多起農村殺人案件，大多是同村村民間的一些現實矛盾和問題的積累所導致，傷害別人成為他們發泄個人悲憤與情緒的出口。

這起殺童案除了提醒各部門對兒童安全的責任意識外，人們將目光更多地投向此類犯罪行為背后的問題，比如那些行兇者心理上的嚴重缺陷，要想預防這類人“制造災難”，需要加強對一些“邊緣人群”的關愛，或許這是杜絕類似案件的有效措施。而何勝的悲劇，也絕不僅是他一個人的悲劇，倘若村級組織能多關心下這個痛失老伴的鰥夫，及時介入、調解他和張明禮的矛盾；倘若他內心里感受到周圍給予他的溫暖、幫助，鄰里之間的關系和睦友好，或許他也不會走向沉淪。

采訪中，我和村委會主任丁長磊，封丘縣刑偵隊陳念恩副隊長，順著村中那條穿村而過的南北向水泥小路前行，不一會兒，就看到一棟仍裸著水泥墻壁的兩層小樓。丁主任說，這就是張新瑞和他的112名小伙伴讀書的教學樓。這棟教學樓是2014年底新蓋的，張新瑞沒趕得上跟他的同班同學一起搬進新教室。他整個一年級都是在原來破舊的，建于20世紀70年代末期，被教育部門列為危房的老教室里度過的。說到這里，丁主任面色傷感。采訪結束，驅車離開的時候，一群孩子出現在車子前方，蹦跳著，打鬧著，說笑著。路的盡頭就是他們的學校，他們的教室。耳畔書聲瑯瑯，眼前陽光明媚，孩子們的生活看起來靜謐如常。只是，課堂上再也沒有了那個叫張新瑞的男孩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