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生

文 | 趙欣

《相約星期二》記錄了莫里教授的最后一門課。這門課有固定的教室——莫里家那間開著粉色木槿花的書房，固定的點名——每周星期二，以及必修課程和課程大綱——莫里的死亡。

莫里罹患ALS癥——即漸凍人癥。這種病的殘忍之處在于，患者不僅會因肌肉萎縮而窒息衰亡，而且在整個過程中，患者的頭腦清醒如常，可以目睹自己生命消亡的全過程。但當(dāng)米奇聯(lián)系到他十六年前的教授莫里時，莫里還和以前一樣睿智可愛。

彼時的米奇面臨記者職業(yè)生涯的低谷，迷茫裹挾了他。與此同時，生命即將終結(jié)的莫里想要證明一件事：來日無多和毫無價值并不是同義詞。于是，一門關(guān)乎生活的學(xué)問就此開課。一個是站在生命盡頭重審生活的睿智老人，一個在生命的前進路程中陷入泥潭的年輕人，兩人每周二在莫里家會面，每次只談?wù)撘粋€話題。世界、遺憾、死亡、家庭、感情、金錢、愛的永恒、文化……隨著那株木槿花的凋零，“課時”永遠止步于在了十四這個數(shù)字。

這十四節(jié)課主要談了三件事：死亡、愛和文化。

“死亡”在莫里眼里，就像一朵海浪拍碎在海岸上。“我們之所以對死亡大驚小怪，是因為我們沒有把自己視作自然的一部分。我們覺得既然是人就得高于自然”，莫里望著木槿笑笑，“我們并不高于自然。有生就有死。”其實，海浪不是海浪，是大海的一部分，其一廂情愿都只是被造的存在形式的過分自重。時時謹記自己生命的本來的人，不敢心生狂妄。因此，他們也往往能更從容地準備死亡。“準備死亡”似乎是一個艱難的話題，但莫里說：“事實是，一旦你學(xué)會了怎樣去死，你也就學(xué)會了怎樣去活。”莫里的選擇是把自己安排給自然，但他認為，在這一點上，人類是有回報的，那就是愛。創(chuàng)造愛可以使人活在別人的心中，動植物做不到。

的確，莫里癱瘓在床，卻時時關(guān)心時事，他會為半個地球之外的人流淚。他說自己患病以后最大的體會就是：人生最重要的是學(xué)會如何施愛于人，并去接受愛。“現(xiàn)在的很多年輕人，要么過于自私而無法和別人建立真誠的戀愛關(guān)系，要么輕率地走進婚姻殿堂。”前者不敢愛，后者不會愛。不敢愛的人，害怕受到傷害，使自己變得不夠堅強。對此，米奇在書中特別提及一位名為萊文的智者的話：“愛是唯一的理性行為”——對于愛，不去親身體會，超脫便無從談起。沒有拿起過，何談放得下。

但我們的文明社會和經(jīng)濟制度使人們活得太匆忙而使逃避感情變得心安理得。莫里對自己身處的文化并不滿意，但莫里相信人的善端，雖然文明社會的經(jīng)濟制度時時威脅著它。“當(dāng)你受到威脅時，你就會只為自己的利益考慮，你就會視金錢為上帝。這就是我們文化的一部分。”這種文化時時強調(diào)關(guān)于成功的標準定義，使許多人為此耗盡一生，但到頭來追趕的是太陽還是“發(fā) 光的蒼蠅”，很少有人重審過。“你一旦奔忙起來，就很難再停得下。”

在米奇大二的時候，莫里就提醒米奇，金錢不是最重要的，他對米奇說應(yīng)該做一個“完整的人”，這和當(dāng)時校園里盛行的觀點截然相反。

“我們國家提倡灌輸?shù)慕逃问剑蹦飮@道。“你知道他們是怎樣灌輸?shù)膯幔克麄儗δ阋槐橛忠槐榈刂貜?fù)，這就是我們國家的做法。擁有得越多越好。錢越多越好。財富越多越好。商業(yè)行為也是越多越好。越多越好。我們反復(fù)地對別人這么說——別人又反復(fù)地對我們這么說——一遍又一遍，直到人人都認為這是真理。大多數(shù)人會受它迷惑而失去自己的判斷能力。”

莫里認為這是美國教育和文化的弊病。對此，莫里提倡建立自己的小文化：“在大問題上——如何思想，如何評判，你必須自己選擇。不能讓任何一個人，或任何一個社會，來替你做決定。”莫里選擇了投身人類的大家庭，投入到人的感情世界里去，相互交流，相互影響，相互愛護，這是莫里為自己建立的小文化。

莫里教授的理想是做“一個終身的教師”——他為學(xué)生的終身負責(zé)，并將教師這一事業(yè)課付諸終身。日漸逼近的死亡使莫里獲得了打量生活的新眼光，但他已經(jīng)沒有機會，而米奇的出現(xiàn)使他的理想能夠繼續(xù)煥發(fā)光彩。于是，在生命的整個黃昏，莫里都在恭恭敬敬地體驗死亡，解剖自己，直到下課鈴聲響起。

米奇整理了自己的“課堂記錄”，于是有了這本書——這門課的“結(jié)課論文”——《相約星期二》 。

《相約星期二》〔美〕米奇·阿爾博姆 著 吳洪 譯上海譯文出版社 2007年12月第1版

《此生未完成》于娟 著湖南科學(xué)技術(shù)出版社2017年2月第1版

于娟是復(fù)旦大學(xué)青年教師，2011年4月19日凌晨3時許，與乳腺癌斗爭了一年半的于娟辭世，《此生未完成》是她的遺稿。書里有她對自己患病之后的經(jīng)歷的記錄，和她對前半生的回憶和思考。與莫里一樣，于娟被愛著。她那個同是青年教師的丈夫光頭，天天為全身骨頭壞死、生活不能自理的妻子擦屁股，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我求老天讓你活著讓我這樣擦五十年屁股”；與莫里一樣，于 娟愛著別人。能源林對綠化、碳匯、可再生能源、山區(qū)脫貧都有重要意義，從事生物質(zhì)能源政策研究的她十分關(guān)注能源林的發(fā)展。她的遺愿是將“山東曲阜能源林項目”付諸實踐，并希望能葬到能源林中。《此生未完成》的版權(quán)收益也全部用于能源林建設(sh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