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如此想念你

沐格

1

“格子啊，媽媽暑假準備去外面打工，在家里賺不到錢來供你讀書……”你絮絮叨叨地站在我房間門外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我正坐在房間里悶著頭寫著作業。

臨近中考了，我聽到這話之后，愣了一愣，突然有些悵惘。他幾年前就欠了一屁股債跑了，而這些年，都是你撫養我，供我吃供我穿，在家累死累活還賺不到我的生活費。這些年的艱辛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可能是因為小時候的隔膜，到現在我都不愿親近你。以前總是盼望著你離開，這樣我就可以自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飛在藍天中，沒有約束。后來我才知道，正是那個約束一直保護著我，讓我不至于受那么大的傷害。現在你真的要離開了，我心里卻有些難過，于是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回答你，“隨便……”

“其實啊，我早就想出去了，放心不下你啊。等你高中了，你小姨和奶奶都在上杭，這樣的話也好有個照應，我也就放心了。畢竟家里賺錢不易，我也是想給你更好的生活……”你站在房間門外靜靜地說著，我坐在那里靜靜地聽著，時不時地低下頭，繼續做著手中的作業。空氣似乎凝結了，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我們都沉默著。許久，你才開口問道：“那你暑假去哪里？你一個人在家會不會怕？”

“嗯……我可以去上杭的小姨家里，或者去龍巖的大姨家里……”我松了口氣，這些年好像都沒有好好玩一會兒。說得輕松，卻不知道后來自己是有多后悔今天的這個決定。

“那好，你自己照顧好自己。”你說完之后，便轉身離去。我停下手中的筆，望向窗外，黑壓壓的一片。上次你去江西的時候，去了一整天一整夜，我竟然發現，自己最討厭的媽媽，也是自己最想念的。真的不知道，這次會不會如此思念你。

我還記得，上次我同你一起去江西遷戶口的時候，我有一個網友剛好也在江西，于是我們就約好在一個地方見面。你聽到這個消息之后大聲訓斥我說不能去，現在的網友都很不靠譜，很多不三不四的……我不懂事地朝你大聲嚷嚷道：“我網友不是那樣的人！你別侮辱我朋友！”

“那也不行！”你紅著眼睛吼我，我被嚇到了，卻還是挺著胸脯倔強地頂著嘴：“關你屁事！”

你的眼淚嘩啦啦地落了下來，此時的你一定很心痛吧，女兒不懂事，不理解你對她的關心。姑姑在一旁拉了拉我，小聲對我說：“格子啊，你媽都是為了你好，我們這一帶壞人很多，網友那些人要是真的想見我陪你去見……”

“不要讓她去！我就這么一個女兒……”你有些哽咽地說道。

我的眼淚也止不住嘩啦啦地流了下來。只怪我當時太不懂事，不明白你用最笨拙的方式在保護著自己的女兒。現在我想對天空說，時光啊，你再倒流一下吧，倒流回那個晚上，我一定乖乖聽你的話，不去見什么網友，也許，那樣就不會有后來我們好幾天的冷戰。

我總是看著你的臉色，那張白皙的臉上布滿了蒼白和疲倦。后來姑姑跟我說，你為了我的事，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我這才明白過來，你從不像其他母親對我說“媽媽愛你”四個字，但你卻默默地默默地以自己的方式來愛我，來疼我。

像一棵大樹，你將自己的東西都留給了子女，而我就像一棵小樹，緊緊地依偎在你身邊，無理取鬧地干著自己喜歡的事情，而你總是無條件地包容著我的脾氣，我的小任性。

2

中考終于結束了，待了三年的校園終于要說再見了。我煩躁地用學校的公用電話撥下你的號碼，電話里傳來的還是那個熟悉而又溫柔的聲音：“考完了嗎，好不好考？”

我皺了皺眉頭有些抱怨地對你說：“我不知道，你快來接我。”

“好，那我馬上來，你在學校等著。”你的話剛說完，我便急匆匆地掛掉電話，好像每次都這樣，只有有事的時候才會撥打你的手機號碼。我不像其他同齡的孩子，遇到了困難會和你打個電話撒撒嬌，讓你安慰我。我們之間，只剩下那冷冰冰的幾句話，沒有半絲的溫度。很多時候，其實都是我不愿搭理你。

中考過后，你興沖沖地對我說：“我在外面找到工作了，我可以賺到更多的錢供你讀書。你只要專心讀書就行了，這200塊錢你先拿去，去買書。”

我接過那200塊錢，鼻子有些酸。你就要走了，我以為我離開家就不會想起你，就不會傷心難過，更不會思念你。可當我回到自己家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的腦海中浮現的都是平日里你在的時光。那些熟悉的事物都被染上一層灰塵，像是我們之間，那層隔膜，被我輕輕擦拭后，也漸漸凸顯原有的光澤。而你把我帶到這個世界，我始終和你緊緊牽連著。

我突然很想你。中考那段時間你不逼我一定要考哪一所學校，你只讓我加油考到理想的學校，一切隨我自己；我要買什么，你盡量滿足我。而我卻如此不懂事，亂花錢。你卻總是在別人面前夸我，夸我是個懂事的孩子，不會亂用錢，會干家務活，很自覺地做作業都不用你來監督……

3

前天，你為了我開學報名的事回到家已經很晚很晚了，我好久沒有見到你了，心里有些緊張有些害怕又有些高興。你見到我之后露出的那個熟悉的笑容，最純粹、最溫柔的笑，然后你輕輕地對我說了句，“嗨。”

我玩著手中的手機膚淺地應著你，你問我在干嗎，我頭也不抬地說在玩手機。

你回家的那個晚上，我在家里睡得很安穩。很希望，這一切都不要過得太快，慢一點再慢一點，我要靜靜享受，享受有你的日子。

昨天，你帶我去報名，頂著烈日，為我做你可以做的一切事情。你總是偷拍我的照片對吧，我不愛拍照你懂的，所以你不敢讓我發現你在拍我的照片，你知道，我發現你拍了我的照片之后我會生氣。我看到你手機里的照片之后，心里有些錯愕，但更多的是，心酸。我也不知道我們母女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今天，你拎著包走了。你給了我零用錢，給我交學費后，自己所剩的錢不多了，你說自己省著點吃可以夠的。我知道，你很省，省到連菜都不愿多買，省到連水果都不敢去吃。

我不喜歡你因為我活得那么辛苦。你好好愛自己吧，我會好好照顧我自己的。我長大了，媽，你的女兒長大了。而你，該吃的還是要去吃，該穿的還是要去穿。

而此時此刻，我正在想念著你，想念著你的辣椒拌面，想念著你的嘮叨，想念著你那忙碌的身影。

媽，在那邊，別累著自己的身子了，咱不需要那么多錢，只要賺夠了就行。你自己要好好注意身體，你就這么一生，這下半輩子，還要跟著我享福啊。

編輯/王語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