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日語中的委婉表達

朱 珠

(蘇州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日語系，江蘇 蘇州 215009)

語言是人們用來表達意思、交流思想的工具，是社會的產物。不同的語言是不同社會的產物，反映了不同的社會生活，帶著各自的社會性和民族性，是文化的外在表現形式。日語語言與日本文化的關系亦是如此，且日語語言長期以來僅在日本這樣一個島國使用，缺乏國際性。所以日語與日本人的思維方式、民族性格聯系得尤其緊密。同時，日語是膠著語，它的語法功能要靠助詞、助動詞等附屬詞來表現。[1]日本人之間有時候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不完整的話語就能很好地傳遞彼此間的意思。由此，日語中產生了大量委婉的表達方式。這些委婉表達，常常會使日語顯得曖昧、不易理解，給日語學習帶來困難。本文就日語委婉表達及其形成原因做初步探討。

一、日語中的委婉表達方式

日語雙重否定的表達很多，比如“でないことはない”(并不是沒有)、“ではないだろうか”(難道不是嗎？)、“なくもない”(也不是沒有)，等等，以上表達簡單地說就是“である”(表示斷定，是)、“である”(表示斷定，是)、“がある”(有……可能)。同時，日語中使用使役態的表達也很普遍，如“(さ)せていただく”“(さ)せていただこうと思う”(請允許我……)。此外，還有很多表達，如“てくれませんか”(能幫我做……嗎)、“てもらえませんか”(能為我做……嗎)、“てくださいませんか”(能請您做……嗎)、“ていただけませんか”(能請您為我做……嗎)、“ていただけないでしょうか”(能否請您為我做……呢)、“ていただけませんでしょうか”(能否請您為我做……呢)，等等。也就是說，日本人在陳述自己的主張要求意見時，并不直接否定對方、提出要求或者表達意見，而是采取征求對方同意、許可、飽含尊重之懇求的委婉表達方式。

日語中的委婉表達還突出反映在日語中主語的省略、助詞和助動詞的多樣性、動詞的最后出現，以及副詞的曖昧性等方面。這里舉兩個例子來說明日語中副詞的曖昧性。

在飯店大廳與某先生會合，于是，某先生說“そろそろ出かけましょうか”。這句話中的“そろそろ”是什么意思呢？《日中辭典》(小學館，第2版)將該詞解釋為：(1)慢慢地，徐徐地；(2)該，就，快，馬上；(3)漸漸，逐漸。“そろそろ出かけましょうか”中的“そろそろ”取第2個釋義。但是，“そろそろ”并不似漢語翻譯的“該，就，快，馬上”般簡單。它的曖昧婉轉就在于其內含“如對方覺得可以，那馬上就出發，若對方還想再稍等一會，也是好的”這樣的語意，如此為對方考慮的體貼包容之心思就通過“そろそろ”傳遞給了對方。沒有學過日語或是初學日語者大概很難從“そろそろ”的漢語釋義中體會出其中深意。

又如A：小林さん、最近仕事忙しい(小林<先生/女士>，最近工作忙嗎)？B：いろいろ。《日中辭典》(小學館，第2版)對“いろいろ”的釋義是：種種，各種各樣，各式各樣，形形色色。那么，這個回答是想說工作忙還是不忙呢？其實，這里的“いろいろ”委婉內含B不想就此話題繼續展開之意。

通過以上兩例，可以發現日語中很多詞匯具有超出其漢語表面解釋的深層含義，它可以把說話人的心思、感情等婉轉且準確地傳遞給聽話者。

二、日語委婉表達的形成原因

(一)日本人的集體主義精神

日本是一個孤立的島國，古時的日本社會基本可以說是農耕社會，日本人世代居住在同一個地方，互幫互助，靠種植農作物為生，也要共同應對各種自然變化和災害考驗，是個人若脫離集體，就很難生存的社會。當今日本社會，人們雖然不再像以前那樣固定在同一地方從事農耕活動，而是進入公司、集團成為工薪一族，但日本社會依舊被稱為集體主義社會。竹內靖雄指出：對工薪族而言，違反公司的規章和慣例、違背上級的命令等比違反國家法律，更會招致實質性的不利。[2]所以不管過去還是現在，日本人都極其重視個人在某個集體內的歸屬和被認可度。為了避免被集體責備、排擠、孤立，除了行動上要與集體一致、要遵守集體的規章制度和某些潛規則等外，在語言表達上更要追求“和”。為避免在語言上引起誤解摩擦甚至沖突，就要盡量采取委婉的表達方式，不能直接表達自身的主張觀點，而是用懇求、征得對方同意等的方式來傳遞意思，讓對方領會理解。久而久之，日語語言在詞匯、表達、結構等方面就形成了一套委婉的表達方式。

(二)日本人重視“和”的精神

受日本自然環境和原始宗教——神道思想的影響，日本人對自然既崇敬又恐懼，但大體持一種對自然順應、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態度。日本人出于自古對自然的認知和理解，加上日本歷史環境、政治經濟形態的影響，日本人形成了以“和”為美、重視和諧的審美觀和價值觀。在語言形成和發展上當然也會承此理念，盡量減少口角、沖突，用委婉的、對方容易接受的方式表達自己的意思。

(三)禪思想的影響

日本的禪來源于中國，但禪在日本的發展沒有局限于宗教范圍，而是滲透到日本文化、日本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與日本人的日常生活建立了密不可分的聯系。禪思想在日本能夠扎根，歸根結底與日本人的民族性有一定的關系。前面已經談到日本人重視“和”，正是日本人的通融調和為中國禪思想的日本傳入和發展提供了必要條件。

禪的特色之一是“不立文字”，即不依賴文字語言，拋棄一切形式上的東西，靠自己的修行，用心去體會、去悟得。禪強調用“以心傳心”的方式進行交流，這種交流方式是暗示、象征式的，它具有含蓄、模糊、曖昧等多種表達特征。禪給予日本人社會生活的深遠影響，自然會投射到日語語言上，為日語語言委婉表達的發展助力。

三、日語委婉表達的兩面性

日語的委婉表達具有模糊、曖昧、多義、婉轉等特點。在日常生活中，通過使用這些委婉表達，不僅可以把說話者的想法主張、微妙纖細的心理動態、豐富的情感等傳遞給對方，而且能潤滑相互間的關系、增進感情，特別是在人口密度大的社會，可以有效避免相互間的對立，維護良好的人際關系。但另一方面，在全球化的當今社會，則應慎用委婉表達。日本基本上是單一的民族國家，文化、習俗、慣例等都相同，所以可以“以心傳心”“心有靈犀”，但是當走出日本這個島國面向世界時，日語的委婉表達就容易造成談話上的誤解，使談話雙方的意思無法順暢傳遞，甚至還會產生嫌隙、互生不滿。

四、結語

總之，日語中的委婉表達非常豐富，日本人借由它顯出親疏關系，依靠它向對方傳情達意，帶著外人不容易理解的某些微妙情愫和溫柔體貼。日語中委婉表達的完善與日本文化關系緊密。日本文化重視調和，重視集體內部人與人之間的互相依存，有強烈的排他性。所以日本人時時處處注意區分集體的內外關系和維護集體的內部人際關系。日語的委婉表達正可以幫助日本人在維持、潤滑、提升人際關系方面大顯身手，但是日語的委婉表達也反映出日本文化的曖昧性、非理性的情緒和日本人對集體的過分依存性。

[1]鮑海昌.日語表現[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8.1.

[2]竹內靖雄.日本人の行動文法[M].東京：東洋經濟新報社，1995.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