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墨
(安慶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安徽 安慶 246133)
留學時期的譯著。1925年秋,朱光潛去英國愛丁堡大學讀書。在英國留學期間翻譯出版了《給青年的十二封信》(開明書店)、《悲劇的喜感》(1927年)、《愁斯丹與綺瑟》(1930)、《變態心理學派別》(開明書店)、《悲劇心理學——各種悲劇快感理論的批判研究》(英文稿)、《文藝心理學》(初稿)、《談美——給青年的第十三封信》(開明書店)、《變態心理學》(1933年3月商務印書館)、《詩論》(初稿)、《符號邏輯派別》(抗戰中遭焚)、譯《美學原理》(克羅齊著)等。
解放初至“文革”時期的譯著。1954年4月上海文藝聯合出版社出版譯作《柏拉圖文藝對話錄》。1959年冬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譯作柏拉圖的《文藝對話集》;1962年夏在中央高級黨校講三個月《西方美學史》;1963年7月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了《西方美學史》上卷(教育部委托),1964年重版;1963年開始招收美學研究生。“文革”中,朱光潛的黑格爾《美學》譯稿等被抄;1970年冬開始,朱光潛偷譯黑格爾的《美學》二三卷(70萬字);1971年校改馬列六本書譯文、翻譯愛克曼的《歌德談話錄》等。
此后,朱光潛開始認真鉆研馬克思主義,并且運用歷史唯物主義和辯證唯物主義來探討一些關鍵性的美學問題。[1]
晚年的譯著。1978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譯著《歌德談話錄》;6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西方美學史》上冊第2版;8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譯著萊辛的《拉奧孔》;商務印書館出版譯著黑格爾《美學》上冊;1981年7月出版譯作黑格爾《美學》第三卷下冊;1984年春,維柯《新科學》譯稿校改完畢,交人民文學出版社。
運用馬克思主義指導美學研究與翻譯。1963年7月,朱光潛撰寫的《西方美學史》出版。在序論中,他談到研究美學和美學史,要運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和方法。他指出,把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作為指導原則,按這個原則,文藝是一種社會意識形態,美學是一種社會意識形態,每個時代的美學有其歷史根源和階級根源(只要社會還有階級之分),因此,要按馬克思主義的原則,把握各種社會意識形態互相影響。[2]上世紀八十年代,朱光潛在《武漢大學學報》發表《對<馬克思恩格斯論文學和藝術>編譯的意見》,“建議把它公開發表,規定每個翻譯工作者都應把它奉作指南”。[3]
美學因馬克思主義而成為一門重要的社會科學。1979年6月,朱光潛寫《西方美學史》再版序論,談到近代自然科學蒸蒸日上,它也闖進了文藝領域。如達·芬奇、歌德,不僅創作文藝作品,也是自然科學家。自然科學家不僅對于文藝的創作工具和技巧有貢獻,而且在世界觀和創作方法上也產生了影響。此外,生物學和人類學對美學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4]但美學在近代尚未成為一門科學。朱光潛認為,隨著馬克思主義的出現,美學已由文藝批評、哲學和自然科學的附庸,而一躍成為一門重要的社會科學了。[5]
重視馬列著作翻譯的正確性。朱光潛認為馬列著作的翻譯,一部分是在革命時期艱苦環境下進行,因為條件差,難免出現翻譯中的錯誤,應當正視。根據張契尼對《<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一書譯作的商榷,朱光潛認為,“經典著作的各種譯文不一定都很正確,本例俄、法、英譯文都不很正確,應深入研究。”[6]翻譯不準確,會影響馬克思主義著作在中國被重視。朱光潛曾對《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中《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一文的翻譯,提出了商榷。并且建議有關方面校改《費爾巴哈論綱》的譯文。[7]1981年,他提出,將來的美學的發展要從《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的譯文抓起,認為“譯文不好,美學研究也不可能搞得很好。”[8]
學好美學要讀原著。1962年,朱光潛在《怎樣學習美學》一文中認為,學美學的人,如果多讀第二手資料,即讀原著的轉述和發揮,不僅浪費時間,而且容易造成思想的混亂。因此,他提倡學美學的人讀的書“大半限于最重要的經典性的原著,只偶爾涉及轉述性或闡明性的書籍”。[9]
朱光潛撰寫《西方美學史》,力求根據原始資料作忠實的介紹,并且盡量用作者的原文,只有在原始資料難以收集時,才偶用第二手資料。偶爾,朱光潛也參考西方美學史和文學批評史,但總是在自己研究過原始資料進行過一番思考之后,才參考過去的著作,用來糾正和補充自己的原來看法。[10]朱光潛希望美學教師,至少要搞一門外文。
翻譯美學著作對于美學的意義。朱光潛在美學論戰中,反對美學主張上的主觀主義和客觀主義兩種傾向,而主張主觀與客觀的統一。他在翻譯《拉奧孔》時,發現萊辛的主張實際上與自己的主張一致,因此在翻譯了《拉奧孔》后,即寫了一文,予以介紹。
上世紀六十年代,朱光潛翻譯《西方美學史附編》,內容涉及柏拉圖、亞里斯多德、康德、黑格爾、歌德、華茲華斯、別林斯基等人美學著作。朱光潛認為,翻譯他們的著作,可以“讓讀者接觸到一些第一手資料,以便進行獨立研究和思考。”[11]朱光潛翻譯《西方美學史附編》時間比寫《西方美學史》所花的時間多,說明翻譯西方美學家的著作,比寫《西方美學史》難。
晚年,朱光潛談到自己在翻譯《新科學》中,加深了許多問題的理解。如初次懂得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所引起的維柯的“認識真理憑創造”以及“人類歷史是由人類自己創造的”之類的截然相反的論斷在哲學思想的發展中是個天翻地覆的變革。此外,他在翻譯《新科學》發現,馬克思不少基本哲學觀點,如人性論、人道主義,認識憑創造的實踐活動的觀點,人類歷史有人類自己創造出來的觀點等,維柯都是接近馬克思主義的。
翻譯美學著作的難點。朱光潛在長期的翻譯美學著作中,積累了一套經驗。他認為,嚴復提出“信”“達”“雅”,但其中最重要的是“信”最重要。抗日戰爭時期,他寫了《談翻譯》體會,提出好的翻譯是創作,因此,只有文學家才能擔任翻譯家。[12]在《談翻譯》中,朱光潛提出,翻譯一本書比寫一本書更難。上世紀六十年代,他在翻譯西方美學家的著作時,認為近代的美學著作,因為時代比較熟悉,內容容易把握,翻譯的難度不在翻譯,而在挑選。[13]
翻譯美學名著與主題的介紹。朱光潛上世紀六十年代翻譯西方美學著作,已注意到美學中主要概念、思想重點的介紹。“例如美的本質,美感,藝術典型,形象思維,藝術功用,真善美的關系,以及幾種重要的美學范疇如悲劇性、戲劇性、崇高之類。”[14]萊辛的《拉奧孔》全文12萬字,1960年朱光潛翻譯其中的《論繪畫和詩的界限》(2萬字)。他認為,他選擇的段落是能代表萊辛的基本思想,同時能體現萊辛論證這些基本思想的推理線索和大致輪廓。——后來,朱光潛根據需要,翻譯了《拉奧孔》全部文字。
對美學名著的翻譯作必要注解。朱光潛翻譯美學名著,有幾個地方常常加一些注解,如:(1)在正文前面,根據內容需要,加一個小標題;(2)在譯者認為必要的地方,做一點啟發性或者解釋性的注解;(3)在翻譯參照原文以及譯文本子,作必要的注解。[15]比如翻譯黑格爾《美學》時,朱光潛的注解分三種:(1)較難章節的釋義和提要;(2)點明從馬克思主義觀點看值得注意的一些問題;(3)詞匯和典故的簡介。[16]晚年,朱光潛翻譯維柯的《新科學》,繼續采用了加必要的注解的方法。
解決學術名詞譯名統一問題。1978年秋,朱光潛在校譯黑格爾《美學》第三卷譯稿時,思考到翻譯的準確性問題。朱光潛做翻譯工作,不僅自己與別人的譯名不一致,自己前后有時候也不一致。如果有一本權威性的譯名字典,這個問題就解決了。他在1979年1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出版工作》19期提出建議,“希望有一部可靠的譯名詞典……一系列(譯名)統一的各科詞典……(使)翻譯工作者、編者節省許多精力,免去許多不必要的爭論……把培養新生力量當作頭等大事來抓,抓的辦法是翻譯和科研結合。”[17]
防止一詞多義的誤譯。1980年,朱光潛提出,一詞多義是各國語言中的普遍現象,一個比較詳細的字典,一個詞條下,常常出現幾個乃至十幾個意義。朱光潛認為,翻譯時,不能依據這個詞的本意來翻譯,而要根據上下文的意義來翻譯,要根據這個詞的那個意義符合上下文的意義而定。如果僅僅依據這個詞平常用的最多的含義,就難免犯錯誤。朱光潛最近讀馬克思原著,就發現翻譯中出現許多錯誤。他舉出theoric,本意是理論,theoreticker,翻譯成理論家,似乎不錯,但對照馬克思的上下文,應該翻譯成“所看到的情景”,等等。[18]
批評翻譯者謀版稅和利益的風氣。上世紀五十年代初,朱光潛就批評了五四之后翻譯風氣問題。他認為,五四以后的翻譯存在商業化的傾向,翻譯者謀版稅和利益,以致書店和翻譯者處于無通盤計劃,出現忽視外國書籍,或者非英文的外國書籍;出現無選擇,忽視第一流的書籍的翻譯。此外,翻譯脫離實際和讀者的需要。朱光潛希望編譯局抓計劃,抓組織和聯絡,抓審核,使翻譯工作走上軌道。[19]
樹立學有素養而又認真對待翻譯著作的風氣。朱光潛認為,美學是一門專業知識,要翻譯好美學著作,不僅要把握語言能力,還要把握美學的專業知識。翻譯者僅僅具有外國語的翻譯能力,缺少美學專業的知識,就很難準確的介紹西方美學家的著作。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朱光潛對于當時國內曾經翻譯過的一些不準確的美學著作,進行了再翻譯。他認為這么做,可以“讓讀者參較,對他們了解作者的原意是大有幫助的。”[20]一個人沒有足夠的知識素養,就動手翻譯,是學風不好的表現。
批評水平有限而談譯名的考釋。朱光潛1983年6月中旬在《讀朱小豐同志<論美學作為科學>一文的欣喜和質疑》一文中說,葉林“外文水平有限而談譯名的考釋,馬列主義水平尚待努力提高而去維護某些舊譯文的錯誤。此風不改,美學就難說有什么光明前途。”[21]1984年9月,朱光潛在《略談維柯對美學界的影響》一文中說,“現在,我深感到我們學風有問題。”[22]
翻譯與美學、著述、教學四者合一。朱光潛在歐洲留學九年,翻譯、出版了十一部著作,內容涉及思想教育、戲劇、心理學、美學、詩學、邏輯學、文學等多種學科。其中,美學著作兩部。朱光潛當時未將自己的學科方向定位于翻譯與美學,但英法留學期間的著譯,“是我的美學思想的最初的來源。”[23]
上世紀三十年代到北大后,朱光潛形成了翻譯、美學、著述和教學四者合一的治學特色。其中,朱光潛最喜歡的著述和翻譯。翻譯著作加深了他對于美學的認識,翻譯美學名著成為他撰寫《西方美學史》重要方法。將研究成果與教學結合,幫助他把書本理論與現當代教育結合一起,鍛煉了他的發散性思維。與此同時,他撰寫了大量涉及文學、心理學、哲學以及教育學文字,呈現了多學科的復合人才的學科結構。
翻譯是學外語的最有效方法。抗日戰爭時期,朱光潛寫《談翻譯》,認為翻譯是學外國語的最有效的方法,本來閱讀以為自己了解,一翻譯才發現許多問題并沒有了解。翻譯可以訓練信心,增加對語文的敏感,透徹了解原文,了解語文的精妙,防止粗枝大葉。1946年,朱光潛根據自己的治學實踐,反對大學課程中,到大四才安排翻譯課程。他主張一個人初學英文或者外國語,就該進行外國語翻譯的訓練。初學不練習翻譯,對于外國語的學習就不徹底,學而無用。和外國人比,中國人頭腦里先是母語,然后翻譯成外國語,而外國人沒有這個翻譯過程。朱光潛認為,翻譯不僅可以知道你對于外國語的了解,幫助你記憶,還能夠幫助你提高文學水平。[24]
美學思想得到哲學、文學、心理學等學科的支撐。朱光潛在香港大學學習了心理學,在愛丁堡大學學習了哲學。他的學科結構,一步步把他引向了美學。
第一,美學與哲學、哲學史關系密切。1935年3月,朱光潛在北平師范大學作講演就說,美學是由近代哲學而產生”。1943年7月,他在給讀者信中就《談美》一書說:“關于直覺的分析,拙著大半本意大利美學家克羅齊之說。”
上世紀六十年代,朱光潛談到美學一直是哲學的一個部門,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笛卡爾、維柯、休謨、康德、黑格爾等美學家,首先是哲學家。因此,研究西方美學史,首先要研究西方哲學史。朱光潛上世紀六十年代給讀者寫回信《怎樣學習美學》,談到美學曾經隸屬于哲學。要了解一個思想家的美學思想,就要了解他的哲學的出發點。朱光潛初版《西方美學史》時,指出每個時代的美學思想與社會經濟基礎、哲學思潮和文藝動向的聯系。[25]
第二,美學與文學關系密切。1979年6月,朱光潛寫《西方美學史》再版序論,談到“美學必須結合文藝作品來研究,所以它歷來是和文藝批評精密聯系在一起而成為文藝批評的的附庸,西方有些著名的美學家首先是文藝批評家。如狄德羅、萊辛、別林斯基等。1981年,朱光潛說,搞翻譯需要文學作為基礎。搞翻譯只懂外文不行,學外文首先要區別中文和外文,中文外文互譯時,如果沒有中文的基礎,就容易產生中國式的外文,或者,翻譯成外國式的中文。[26]
第三,搞美學必須懂心理學。1981年,朱光潛接受記者采訪,談學習美學的方法,提出學美學,第一要學習馬列主義,第二看看世界上別人在搞些什么,自己搞了些什么,第三,搞美學必須搞心理學。朱光潛在《文藝心理學》中說,他是從研究文學、心理學、哲學走向美學研究的。他認為,研究文學、藝術、心理學的人,如果忽略了美學,那是一個很大的欠缺。1981年,朱光潛認為,研究美學的人,如果忽略文學、藝術、心理學、哲學和歷史,那就會是一個更大的欠缺。[27]
美學成為朱光潛歡喜的幾門學問的聯絡線索。朱光潛前后上了幾個大學,讀了十四年書,但沒有上過一次美學課。他興趣第一是文學,其次是心理學,第三是哲學。因為喜歡文學,所以不得不研究批評的標準,藝術與人生等;因為喜歡心理學,不得不研究情感與想象的關系等;因為喜歡哲學,就讀了黑格爾、康德、克羅齊等人的美學。“這樣一來,美學就成為我歡喜的幾門學問的聯絡線索了。”[28]
[1][3][6][8][9][17][18][19][21][22][23][26][27]朱光潛.朱光潛全集(第10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2.567. 502. 549. 549. 340-341. 451. 451. 17. 674. 669. 564. 342. 342.
[2][4][5][10][25]朱光潛.朱光潛全集(第6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2.10.21. 22. 3. 5.
[7][16][28]朱光潛.朱光潛全集(第5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2.400.390. 350.
[11][13][14] [15] [20]朱光潛.朱光潛全集(第7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2.518. 518. 519. 520. 519.
[12]朱光潛.朱光潛全集(第4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2.301.
[24]朱光潛.朱光潛全集(第9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2.3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