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婷
(中北大學朔州校區,山西 朔州 036000)
Austin的言語行為理論作為語用學的一大理論,受到了學者們的廣泛關注。該理論認為,人們使用語言的目的不僅是表達思想,還要通過語言來實現某種目的,即以言行事。1989年,Blum-Kulka等人進行了“跨文化言語行為實現研究(CCSARP)”,首次對道歉和請求兩種言語行為的實現模式進行了系統闡述,將請求分為三大類、九小項。[1]無疑,該分類對言語行為理論的豐富具有重要意義,但在實際應用中不難發現,這一研究成果雖然涉獵了請求的內容,但缺乏對內容更深層次的顧及,總體上主訴了請求行為外在形式的體現。由于各民族語言的多樣性、人群地域的差異性及人文習俗的復雜性,對于請求內容和請求效用的研究遠比請求行為形式的研究要復雜得多。本文嘗試通過對漢語請求行為內容的探索,從中發現一些內在的規律。
首先,漢語請求行為的內容,在很多情況下具有表層和潛層兩個層級。對于請求行為內容的單層層級,漢語言與其他類別語言相比沒有太大的區別,不作為本文研究的對象。其次,中國作為5000年的文明古國,歷史悠久,有尚中庸之傳統,語言表達較為含蓄,很多情況下話里有話,加之漢語語匯豐富而多彩,為語言表達潛層內容的生成創造了條件。最后,對英語教學與翻譯具有實際意義。在現實中我們不難發現,有很多的名篇名著,特別是文學作品,譯成另一語種后很難達到原著的效果,潛層內容的翻譯或是一個重要原因。
本研究中,筆者認為請求行為潛層內容是指表層內容的延伸與擴展,是假借表層所體現的弦外之音,是請求行為的最終表達,具有隱藏性、防御性、其他目標性和更高的藝術性與技巧性之特點。
在CCSARP的研究中,請求行為可分為直接策略、常規間接策略和非常規間接策略三大類,其中直接策略表達最為直觀,非常規間接策略表達最為隱蔽。即使是最為直觀的直接策略也可能會有潛層內容,如:“請把門關上”,很可能表達的是請求者對受話人的不滿。
筆者根據漢語請求行為不同的潛層內容,將其分為以下幾類。
這種請求行為表現為一種禮貌客套和民族生活習慣,請求僅是一種載體或工具,不一定是真實請求行為的表達。例如:
王夫人略坐一坐,也回房去了。劉姥姥見無事情,方上來和賈母告辭。賈母說:“閑了再來?!?《紅樓夢》)[2]
在翻譯實踐中,如直譯就會喪失原義的表達,因為賈母很可能只是順口說說而已,只是出于禮貌的需要。再如:
吳月琴帶著一身潮濕走進公社書記的房子?!M來到現在雖然沒有認真地睦一眼書記的臉,但感到那張臉是不友好的?!澳愠酝盹埩藳]?”馮國斌終于開口了,但聲音出奇地平靜。(《青松與小紅花》)[3]
“你吃晚飯了沒?”表現了馮國斌企圖用客套掩飾潛層的憤怒心理,而并非關心吳月琴是否吃過晚飯。
客套式請求行為一般情況下不具有太深的隱藏性,但這種客套又是不可忽略的,在譯作中將其準確地表達和應用對于完整地敘事會起到潤滑與連接作用。
此種請求行為從其原點本身就是假的,其落腳點在于其深藏的后續目的,請求本身沒有任何瑕疵,具有完整的形式和內容,但其本質是假的。例如:
范曰:人若無妻,如屋無梁,豈可中道而廢人倫?吾主吳侯有一妹,美而賢,堪奉箕帚。若兩家共結秦晉之好,則曹賊不敢正視東南也。(《三國演義》)[4]
這種請求本身是假的,雖然后來劉備與孫權之妹完結秦晉之好,但并非孫權本意,其潛層的功效是誑劉備至東吳,用計殺之,更深層的原因是劉備久借荊州不還,因事而設。
又如,“接待你的領導一時回不來,我顧不過來,你能不能幫忙將會議室打掃一下,一會兒要用。”這是某單位在招聘員工時有意設置的一個環節,便于在不經意間對應聘人員進行考察,這種請求行為相對“打掃會議室”是假的。
在翻譯時,對假意式請求的把握是比較容易的,但關鍵在于全文的整體把握與協調,對假意式請求的有機融入和戲劇性的呈現并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有的請求行為表面上極其平淡和普通,但隱藏著程度不同的拉近距離、增加感情的重要信息,為示善式潛層內容。例如:
“你現在是去看電影呢?還是到我家去?”她掏出一張電影票遞到他面前。
“不,你去看吧……我,……”他的臉仍然像火燒一般?!拔乙呀浛催^一次了……不過,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建議你也別去看了,咱們到我家去吧!”(《平凡的世界》)[5]
田曉霞請求孫少平到家去是一件平常之事,但其深層卻是愛情的表達,是一種示善行為。此類請求因主客類別的轉換當有不同程度的言語予以展現,在翻譯時語言的選擇與口氣是有講究的。
實踐中有的請求有著深層的背景和特別的目的,請求的內容具有驅使性和方向性,其為導引式請求行為。這種請求一般具有較濃厚的感情色彩,有的甚至十分強烈,根據程度的不同,可表現為提醒、希望、強烈希望和脅迫等。
例如,張召借了李成的錢,沒有歸還的跡象,李成對張召說:“兄弟最近手頭有點緊,生意轉不過來,如方便,還請老兄幫上一把?!崩畛烧埱髲堈賻兔Σ⒉皇菍嵡?,礙于面子不能直接催債,李成的請求是一種提醒行為,此類請求在現實中是常見的。又如
玉菡瞅瞅父親,含淚道:“爹,女兒雖然讀書不多,可也知道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道理。喬家眼下正在危難中,您伸手幫他們一把,他們就能挺過這一關,一家人就可以不因饑寒而死……爹,玉兒求求您為了我,做一件善事吧!”(《喬家大院》)[6]
玉菡的請求似乎是善人善心,表現的是“知書達理”,實質上她并非普愛之人,也并不關心喬家的命運,而是關注喬致庸這個有難之人,通過陳述普通的大道理,引導父親幫助喬致庸,隱藏著對喬致庸的深深喜愛。再如:
吳先生問過了林先生的消息,就滿臉笑容,連說:“不要緊”。壽生覺得那笑臉有點異樣。
“我是來找你劃點貨——”
吳先生收了笑容,忽然轉了口氣,從袖子里摸出一張紙來。(《林家鋪子》)[7]
“劃點貨”看似一個普通請求,但實質上已同林老板平安返家劃了等號,此種請求具有明顯的脅迫性。
導引式請求大量地存在于現實生活中,中國向來有“聽鑼聽聲、聽話聽音”的說法,只有把“音”聽準了,才能算得上準確把握引導式請求的潛層內容。
實踐中有的請求內容與追求的效果正好相反,簡單地講就是“正話反說”,這種請求為反義式請求,多用于情感的宣泄和對現狀的不滿。例如:
這邊顧天順已經捧著賬簿和辭呈走進來,顫聲道:“東家,這是總號的賬簿,這是我的辭呈,請東家另請高明!”(《喬家大院》)[8]
顧天順提出請辭,是仗著40年的大掌柜身份,采取以退為進的策略,表達對喬致庸的不滿,并提醒喬致庸大掌柜是不好當的,其本意并不是想辭職。再如:
小燕子推著他:“你走開,不要管我!我已經發過誓,再也不跟你說話了!”(《還珠格格》)[9]
這是小燕子受傷后和永琪的一段對話,她認為永琪對她要求太高,通過正話反說,表達心中的不滿。
應當注意的是,反義式請求有別于假意式請求,其不同點在于它是反向表達,請求本身是真實的。
為了逃脫某種擺布,實現拒而遠之的目的,有的請求行為通過條件的謀設,使對方全身而退,是謂驅離式潛層請求行為。這種請求行為的特征是不說“不”,卻隱藏著“不”。例如:
宋仁宗:“孤王富有四海,太歲任意要來?!薄?/p>
佘太君:“我還要一兩星星二兩月,三兩清風四兩云,五兩火苗六兩氣,七兩煙霧八兩琴音,火燒的冰雹九兩整,曬干的雪花要一斤。”(《楊八姐游春》)
這是一段戲劇對白,宋仁宗路遇楊八姐,見其美貌,欲納為妃,佘太君見君命難違,要下如此彩禮,既不失抗君之禮,又達到了拒婚之目的。
漢語請求行為潛層內容存在的客觀性是語用實踐的依據和基礎,只有正視其客觀實踐性,不斷豐富相關理論,才能不斷推動實踐的發展。本文根據漢語請求行為不同的潛層內容,對其類別進行了探討,將其分為客套式、假意式、導引式、反義式和驅離式六類,但漢語言文化博大精深,可能還存在上述分類未涵蓋的潛層內容,需在日后的研究中進一步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