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鏡、望春花或丘陵的祈禱詞

孫大順

半生之后，我要像一塊石頭，沉甸甸地

守著江北的石鏡，守著我最后的地址

燕子和夜色敲門的地方

陪著月光、麥苗、漿果，領著江南游過來

空落落的云。向積雪學習消融

向枝頭學習發芽，向流星學習隱匿

即便孤獨像釘子彎在心臟

即便老得只能讓風代替出行

我也要守著海螺山，把春天讓給望春花

我要指給你看，陽光下的花蕊

輕輕捧起露水，山崗微微的晃動

接力的螞蟻，爬上花枝，取走花語的慢

慢到天空把我藍透，山村的燈光熄了又亮

對面的喜鵲又搬了新家

十萬望春花，有十萬圣潔的理由投奔春天

在舊坡上，在去年那個位置，繾綣、綻放

必定有提前離開的花兒，假裝不認識風

假裝完成了春天的抒情，拆除了身體里

深埋的凜冽與沉寂

它耳語般的憂傷，輕得像離家出走的月光

像自由又節制的詩行

落在地平線照看不到的地方

丘陵寧靜，蜿蜒。仿佛在地球上空著

空得只剩下石鏡，只剩下海螺山

和三月的望春花。鄉音越來越長

它來自躲雨的黃梅調，劃來正月的彩龍船

小河勤勉。民俗閃亮。山地沉默

田畈牧養不了碎花的樹影

在它們之間，出門在外的鄉親

日行千里，夜行八百，淡淡的鄉愁

像屋后的望春花，落地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