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楨

1926年1月,鄧小平在莫斯科中山大學撰寫的自傳中,許下了他踐行一生的偉大誓言。他說:“堅決地把我的身子交給我們的黨,交給本階級。從此以后,我愿意絕對的受黨的訓練,聽黨的指揮,始終為無產階級的利益而爭斗。”短短的誓言,貫穿了鄧小平的整個人生旅程。在中國革命、建設、改革各個歷史時期中,他曾遇到過很多生死攸關的困難,蒙受過很多災難和屈辱,政治上更是幾經浮沉,但鄧小平從未動搖過自己最初的誓言、從未背離過自己的初心。
鄧小平的初心,是在赴法勤工儉學時期建立的。
1920年10月21日晚,鄧小平來到法國的巴耶市,進入巴耶中學學習。鄧小平后來回憶說,那是一家私人開的學校,才上了幾個月,沒學什么東西,吃得卻很壞。此時,由于家里經濟拮據,無法提供學費,囊中羞澀成為了鄧小平最大的困難。到1921年的3月份,鄧小平手中的錢已經捉襟見肘。由于受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影響,歐洲主要國家爆發嚴重的經濟危機,這嚴重地影響到了中國勤工儉學生的求學計劃,大部分學生陷入無學可上、無工可做的艱難境地。
因此,鄧小平只好離開學校,自謀出路。
鄧小平輾轉來到了法國克魯梭市,在施奈德鋼鐵廠找了份工作,主要工作內容是拖送熱軋的鋼材。尚未滿17歲的鄧小平在這家工廠做了20多天的苦工,不僅飯吃不飽,還因為昂貴的雜費倒賠了100多法郎。鄧小平人生第一次體驗到了工人階級的辛酸,親眼目睹了資本家是如何剝削工人的。在這里,他結識了后來成為中國共產黨早期領導人的勤工儉學生趙世炎、李立三等人,對他走上革命道路產生了直接的影響。
不久,鄧小平離開克魯梭來到巴黎,開始斷斷續續打些短工以維持生活。1922年2月份,鄧小平到法國夏萊特小城的哈金森橡膠廠做工。11月,辭去工作的鄧小平來到塞納市,希望進入夏狄戎中學上學,但最終還是因為經費不夠沒能如愿。鄧小平靠勤工來維持就學的夢想在殘酷的現實面前終于徹底破滅。1923年2月2日,鄧小平只好返回哈金森橡膠廠。然而,就在這一年的3月7日,鄧小平突然離開了工廠。
鄧小平之所以放棄這份還算不錯的工作,不再是為了圓自己的求學夢,而是為了追求一個更遠大的人生目標。
鄧小平在哈金森橡膠廠做工期間逐漸接受了革命思想。他在這里結識了汪澤楷、王若飛、鄭超麟等一批當時的進步青年,并和他們同住在一間工棚里。在和他們朝夕相處的日子里,他的思想開始發生變化,并接觸到了一些馬克思主義的書籍。鄧小平后來說:“一方面接受了一點關于社會主義尤其是共產主義的知識,一方面又受到了已覺悟的分子的宣傳,同時加上切身已受的痛苦,有了參加革命組織的要求。”
辭職后的鄧小平來到巴黎,于1923年6月加入旅歐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從此,他確立了共產主義信仰,并為之奮斗了一生。后來,他曾感慨地對家人說:“在那個時代,加入共產黨是多大的事呀!真正叫做把一切交給黨了!”
鄧小平在巴黎一邊做工,一邊在旅歐共青團執行委員會(支部)擔任宣傳干事。1923年底,他到書記部工作。此時,鄧小平參加由周恩來負責的《赤光》刊物的編輯工作,主要是負責刻蠟版和油印。他也經常在《赤光》上發表自己的文章,針砭時弊。晚年,他曾這樣說過:我在《赤光》上寫了不少文章,用好幾個名字發表。那些文章根本說不上思想,只不過就是要國民革命,同國民黨右派斗爭,同曾琦、李璜他們斗爭。
1924年7月13日至15日,旅歐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召開第五次代表大會,鄧小平被選為新的執行委員會(支部)委員。7月16日,在執委會舉行的第一次會議上,鄧小平和周唯真、余增生三人組成執行委員會書記局,負責旅歐共青團的日常工作。根據黨的規定,旅歐共青團執委會(支部)負責人均正式轉為中國共產黨旅歐支部的黨員。這時,鄧小平還不滿20歲。
鄧小平熱情飽滿地為篤定的理想信念不斷奔走。他活躍的行動逐漸引起了法國警方的注意。1926年1月8日,法國警方決定對鄧小平等人的住所進行搜查,并驅逐鄧小平出境。但法國警方的搜查行動最終撲了個空。早在1月7日晚,鄧小平就已經在夜色掩護下坐上火車,悄然離開了巴黎。
法蘭西歲月在鄧小平的人生中至為重要。在對“機器吃人”的資本主義社會有了切身體驗之后,他原有的工業救國、實業救國的理想徹底破滅,他認識到只有通過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才能救國救民。在對各種社會思潮進行深入的考察、比較后,他選擇了馬克思主義,確立了共產主義信仰,并投身革命實踐,從一名普通的勤工儉學學生成長為一名有理想的革命者。
信念堅定,是鄧小平一生最鮮明的政治品格。他曾說:“過去我們黨無論怎樣弱小,無論遇到什么困難,一直有強大的戰斗力,因為我們有馬克思主義和共產主義的信念。”
鄧小平的堅定信念和堅強意志是在斗爭和考驗中磨煉出來的。其中,最具傳奇色彩的是他的“三落三起”。1984年,來中國訪問的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專門問鄧小平:“您一生中最痛苦的是什么?”鄧小平感慨地回答:“我一生最痛苦的當然是‘文化大革命的時候。”在這個時期,鄧小平經歷了“三落三起”的后兩次“跌落”。
中南海里有一座名叫含秀軒的住宅,曾是鄧小平的舊居。20世紀五六十年代,鄧小平就住在這里,為探索適合中國情況的社會主義建設道路做了很多富有成效的工作。1966年三四月間,鄧小平到西北各地視察工作。4月4日,鄧小平突然乘專機返回北京,一場大規模的政治動亂悄然擺在了他的面前。1966年5月16日,以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通過《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通知》為標志,“文化大革命”開始了。隨后,當了10年黨中央總書記的鄧小平成了“黨內第二號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
含秀軒從溫馨的家變成了監管鄧小平的地方。從1966年8月起的3年時間里,鄧小平除了寫檢查和學習之外,無法做任何實際的工作。
1969年,隨著中蘇關系急劇惡化,中央決定向各地疏散一些在京的老同志。10月22日,一架軍用飛機載著65歲的鄧小平和他的夫人卓琳、繼母夏伯根,由北京飛往江西。在周恩來的專門關照下,鄧小平被安排在原中國人民解放軍南昌步兵學校的一棟小樓里。這棟小樓曾是校長的住所,人稱“將軍樓”。當時,學校已經停辦,人去樓空。

在江西,鄧小平仍處于半監管的狀態。他除每天步行到一公里以外的新建縣拖拉機修造廠參加勞動外,是不能夠隨意外出的。
拖拉機修造廠安排鄧小平做鉗工。鉗工是鄧小平在法國勤工儉學時做過的老行當。50年后,他竟再一次“重操舊業”。對這項工作,年近70歲的鄧小平依然干得很認真,很拼命。鄧小平后來回憶說:“勞動成了最大的需要,雖然在盛暑,也堅持到工廠。”但是,鉗工這項工作并不輕松。有一次,鄧小平在車間工作時突然暈倒。卓琳判斷鄧小平應是犯了低血糖的毛病,連忙和工人們一起扶他坐下。熱心的女工程師紅杏急忙沖回家中,帶回一杯糖水。待鄧小平喝下糖水稍微緩過來后,工人們用拖拉機將鄧小平送回了“將軍樓”。
江西的冬天陰冷刺骨。善良的工友們在工廠的后墻開了一道小門,方便鄧小平夫婦進出。從那以后,人們發現,每天清晨和中午,總有兩位老人行進在這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漸漸地踏出了一條堅實的小道。鄧小平在這條小道上走了3年,也整整思考了3年。有人說,中國后來發生的許多事情,就是從這條小道延伸出來的。
即便身處逆境,鄧小平仍然保持著一名共產黨員的錚錚鐵骨。正如鄧小平自己說的那樣:“我自從18歲加入革命隊伍,就是想把革命干成功,沒有任何別的考慮。”在江西的這段時光里,鄧小平始終挺著共產黨人的堅強“脊梁”,不屈不撓、堅忍不拔。即便身處困境,但他仍然保持著對黨和人民的赤膽忠心,并激起探索真理的勇氣,深入地思考著中國革命和建設的經驗教訓。

1972年1月10日下午,毛澤東帶病參加了陳毅的追悼會。在追憶往昔時,毛澤東稱贊了鄧小平的工作才能。這一年的8月,鄧小平寫信給毛澤東,表示希望能為黨和國家再做幾年工作。毛澤東很快作了批示,肯定了鄧小平在歷史上的功績。1973年4月12日,沉寂多年的鄧小平在人民大會堂的一個宴會上露面了。西方媒體驚嘆鄧小平政治生涯的傳奇色彩,于是送給鄧小平一個雅號——“打不倒的東方小個子”。
1973年,鄧小平恢復了國務院副總理職務。1975年1月,他擔任中共中央副主席、國務院副總理、中央軍委副主席、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主持黨、國家和軍隊的日常工作。重新走上中國政治舞臺中心的鄧小平,本著對國家、民族和黨的前途命運高度負責的強烈責任心,義無返顧地進行全面整頓。全面整頓艱難曲折,成績卻顯著輝煌。在鄧小平的領導下,1975年,全國工農業總產值比上年增長了11.9%,創造了“文革”期間最高的水平。鄧小平及其領導的整頓得到了黨和人民的衷心擁護和愛戴。
隨著全面整頓的逐步深入,鄧小平在隨后的“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中,又一次受到錯誤批判,再一次被打倒。
面對人生第三次大磨難,鄧小平依然表現出從容樂觀的政治品格。1976年10月,“四人幫”被粉碎。在廣大領導干部和人民群眾的強烈呼吁下,1977年7月17日,黨的十屆三中全會通過了《關于恢復鄧小平同志職務的決議》,決定恢復鄧小平的中共中央委員、中央政治局委員、常委、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國務院副總理、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的職務。這是鄧小平一生中的第三次復出。
第三次復出后,鄧小平在黨的十屆三中全會上表態說:“出來工作,可以有兩種態度:一個是做官,一個是做點工作。我想,誰叫你當共產黨人呢,既然當了,就不能夠做官,不能夠有私心雜念,不能夠有別的選擇,應該老老實實地履行黨員的責任,聽從黨的安排。”
堅定維護社會主義,是鄧小平從未改變的鮮明立場。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當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遭遇挫折,中國社會主義面臨重大考驗的關頭,鄧小平挺身而出,堅定地指出:“中國人民不怕孤立,不信邪。不管國際風云怎么變幻,中國都是站得住的。”關鍵時刻,鄧小平再次表現出一個堅定的共產黨員矢志不渝的信念。
作為一名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鄧小平深刻認識到了人類社會歷史的發展規律,認真總結共產黨執政的經驗教訓,系統思考中國改革開發的生動實踐,堅信“社會主義中國誰也動搖不了”。他說:“只要中國不垮,世界上就有五分之一的人口在堅持社會主義。我們對社會主義的前途充滿信心。”
1989年6月9日,鄧小平在接見首都戒嚴部隊時指出:“四個堅持本身沒有錯,如果說有錯誤的話,就是堅持四項基本原則還不夠一貫,沒有把它作為基本思想來教育人民、教育學生、教育全體干部和全體共產黨員。”9月4日,他在同中央負責同志談話時說:“國際局勢還有一個方面,就是社會主義國家動亂。東歐、蘇聯亂,我看也不可避免,至于亂到什么程度,現在不好預料,還要很冷靜地觀察。”11月23日,他在會見南方委員會主席、坦桑尼亞革命黨主席尼雷爾時指出:“西方國家正在打一場沒有硝煙的第三次世界大戰。所謂沒有硝煙,就是要社會主義國家和平演變。”鄧小平敏銳地指出,部分西方國家不遺余力地推行和平演變的策略,目的就是要徹底消滅社會主義制度。
據時任外交部副部長的劉華秋回憶:“因為東歐巨變蘇聯解體,當時西方預言家們說,社會主義不行了,馬克思主義也不行了。后來小平同志看到西方這些判斷以后,他憤慨地說中國的社會主義肯定能夠成功的,他還特別提到關鍵是我們這個黨要穩定。”
1989年11月9日,中共十三屆五中全會同意了鄧小平辭去中央軍委主席的請求。鄧小平在會上真切地表達了退休后對黨和國家事業不變的情懷,說:“作為一個為共產主義事業和國家的獨立、統一、建設、改革事業奮斗了幾十年的老黨員和老公民,我的生命是屬于黨、屬于國家的。退下來以后,我將繼續忠于黨和國家的事業。”即便退了休,鄧小平依然關心和思考社會主義的前途和命運,關注黨和國家的發展。
1991年10月5日,鄧小平在與朝鮮勞動黨中央委員會總書記、國家主席金日成談話時說:“中國是大國,也可以說中國的社會主義事業不垮,世界的社會主義事業就垮不了。東歐、蘇聯的事件從反面教育了我們,壞事變成了好事。問題是我們要善于把壞事變成好事,再把這樣的好事變成傳統,永遠丟不得祖宗,這個祖宗就是馬克思主義。”
面對復雜多變的國內外形勢,鄧小平提出了冷靜觀察、穩住陣腳、沉著應付、韜光養晦、善于守拙、決不當頭的戰略策略方針。他的一系列指示幫助中國度過了那段艱苦的歲月。
20世紀90年代初,由于蘇聯的解體導致長期以來的冷戰結束,兩極社會正在向多極化演進,經濟全球化的趨勢初見端倪。有利于發展的機會稍縱即逝,中國能不能借此良機有所作為?這是決定中國命運的又一個十字路口。不顧88歲高齡的鄧小平,于1992年1月18日至2月21日,以普通黨員的身份,憑著對黨和人民偉大事業的深切期待,先后赴武昌、深圳、珠海和上海視察,并發表了重要談話。在南方談話中,他反復強調:“我堅信,世界上贊成馬克思主義的人會多起來的,因為馬克思主義是科學。它運用歷史唯物主義揭示了人類社會發展的規律。”“不要驚慌失措,不要認為馬克思主義就消失了,沒用了,失敗了。哪有這回事!”
鄧小平南方談話的發表,標志著鄧小平理論的形成和成熟,在歷史的關鍵時刻,及時、深刻地回答了我國改革開放中“什么是社會主義,怎樣建設社會主義”的重大問題,極大地解放了人們的思想和堅定了人們的社會主義信念,極大地推動了我國改革開放的進程,指引了中華民族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前進的正確方向。
以實際行動完成了偉業的鄧小平,無愧于其堅定不移的崇高信仰。1992年7月,鄧小平在與弟弟鄧墾的談話中真誠地說:“共產主義理想是偉大的,但要經過相當長的歷史階段才能達到。社會主義是可愛的,為社會主義奮斗是值得的。這同時也是為共產主義奮斗。”
“不忘初心,牢記使命。”鄧小平年少赴法勤工儉學后,樹立了堅定的理想信念,立志“堅決地把我的身子交給我們的黨,交給本階級”。在此后的漫漫人生道路中,無論革命道路如何艱難,個人處境如何坎坷,鄧小平始終不忘初心, 堅信馬克思主義的真理性,堅信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光明前景。面對革命戰爭的槍林彈雨,他浴血奮戰、視死如歸;面對新中國建設的艱難局面,他勵精圖治、百折不撓;面對“文化大革命”的十年內亂,他信念執著、從不消沉;面對國際國內政治風波,他冷靜觀察、從容應對,堅信馬克思主義、堅守共產主義理想,堅持在社會主義道路上推進我國現代化事業。正如習近平總書記說的:“我們要學習鄧小平同志矢志不渝為社會主義、共產主義而奮斗的執著精神,堅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堅忍不拔、風雨無阻朝著我們的目標奮勇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