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勝

在中國革命和建設的偉大征程中,毛澤東與陳云共事、交往40多年。毛澤東把陳云看成自己難得的戰友,稱贊他是個好人,也是個能人,比較公道、能干、穩當,看問題有眼光,多次號召大家向他學習。特別是在財政經濟工作中,毛澤東非常倚重陳云,在延安時期、新中國籌備和成立初期、“大躍進”運動遇挫后3次點將陳云。陳云受命于關鍵時刻,迎難而上,創造性地開展工作,發揮了重要作用,作出了重大貢獻,不負毛澤東厚望。
1944年3月6日,根據毛澤東的提議,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正式決定“派陳云同志為西北中央局委員并擔任西北財經辦事處副主任兼該辦事處政治部主任”。
毛澤東下決心調陳云去抓財經工作,主要原因是陜甘寧邊區當時面臨著嚴重的財經困難,迫切需要加強這方面工作的組織領導力量。地處西北黃土高原的陜甘寧邊區,是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駐地,是敵后抗日根據地的總后方。但是,這里地廣人稀、經濟落后,邊區財政收入開始主要來自外來援助。到了1940年,國民政府不僅停發八路軍軍餉,而且對邊區實行嚴密封鎖,阻截國內外給邊區的捐助,加上邊區各縣遭受嚴重的自然災害,導致邊區財政經濟陷入嚴重困難中。毛澤東后來感慨:“我們曾經弄到幾乎沒有衣穿,沒有油吃,沒有紙,沒有菜,戰士沒有鞋襪,工作人員在冬天沒有被蓋”,“我們的困難真是大極了”。
為了克服財政困難,毛澤東號召全黨“豐衣足食,自己動手”,積極開展以農業為中心的大生產運動;實行“精兵簡政”,緊縮開支,加強基層,提高效能,節約人力物力。他在總結邊區財經工作經驗的基礎上,提出“發展經濟,保障供給,是我們經濟工作和財經工作的總方針”,深刻闡明了經濟工作的重要性以及財政與經濟的關系。在毛澤東眼里,保證財政經濟工作總方針的實現,必須讓陳云這樣的在黨內較早認識到經濟工作重要性,并具有財經工作能力的領導人去抓。
陳云到西北財經辦事處后,首先解決的是金融波動、物價猛漲的問題。當時,邊區的對外經貿,出口的主要是食鹽,進口的主要是布匹和糧食。由于國民黨的嚴密封鎖,企圖“不讓一粒糧、一尺布進入邊區”,并千方百計阻止邊區食鹽出口,致使邊區不僅存在進口大于出口的入超,而且存在進口貨貴、出口貨便宜的不等價交換。經過調查研究,陳云將西北財經辦事處物資局改為陜甘寧邊區貿易公司,統一管理邊區的對外貿易,并總結國民黨封鎖狀態下對外經貿的經驗,通過物物交換、提高土產出口價格等辦法,爭取市場的主動,實現進出口貿易平衡。
在陳云的領導下,邊區進出口兩方面都扭轉了被動局面,穩住了物價,改善了百姓生活。1944年5月23日,西北財經辦事處會議決定:發行邊區貿易公司商業流通券,每元折換邊幣20元,逐步收回邊幣;今后邊區貿易往來、債權債務清理,一律以流通券為本位幣。商業流通券的發行,對穩定邊區金融秩序,支持對外貿易、銀行資金周轉,方便老百姓的生產生活,都發揮了積極作用。
為了進一步改善邊區財政狀況,陳云提出“生產第一,外貿第二,財政開支第三”的方針,強調要正確處理“小公”和“大公”的關系,局部服從全局,眼前服從長遠,小痛服從大痛。這不僅克服了一些單位存在的大量浪費人力、物力的現象,而且有力地促進了邊區的生產發展,為大批干部、部隊出發開辟新解放區作了重要的經濟準備。
1949年3月,在新民主主義革命即將取得全國性勝利的前夜,中共七屆二中全會在河北平山縣西柏坡召開。全會根據毛澤東的報告,制定了促進革命取得全國勝利和組織這個勝利的方針,確定了革命勝利后新民主主義建設的藍圖;規定了全國勝利后,黨在政治、經濟、外交方面應當采取的基本政策以及使中國由農業國轉變為工業國、由新民主主義社會轉變到社會主義社會的總的任務和主要途徑;著重討論了黨的工作重心由鄉村向城市實行戰略轉移的問題。為實現這個轉移,全會號召全黨要以恢復和發展生產為中心任務,努力學會管理城市和建設城市。中共中央和毛澤東還鄭重決定,把整個財經工作委托給陳云來抓。
陳云受命之后,一邊籌備建立中央財政經濟委員會(以下簡稱“中財委”),一邊通盤考慮全國性的財政經濟問題。1949年6月,他參與指導了全國經濟中心上海的“銀元之戰”。上海解放后,不法金融投機勢力利用人們擔心鈔票貶值的心理,掀起銀元投機風潮。其首要分子控制著上海證券大樓,指揮各據點炒買炒賣,破壞金融秩序,并叫囂:“解放軍進得了上海,人民幣進不了上海。”一些商號也拒絕以人民幣作商品標價,妄圖把人民幣排斥在市場之外。華東財委和上海市委電告中央后,發動輿論攻勢,嚴重警告投機分子,同時大量拋出銀元,力圖以銀元制服銀元,但成效并不明顯。銀元成為上海市場上實際使用的本位幣,人民幣只起輔助作用。原來一塊銀元值100元人民幣,6月3日漲到一塊銀元值720元人民幣,6月4日漲到一塊銀元值1100元人民幣,6月7日更是漲到一塊銀元值1800元人民幣。
鑒于形勢嚴峻,市場秩序混亂,人心波動不安,華東局于6月7日晚召開會議,決定采取斷然手段,查封銀元投機大本營——上海證券大樓。上海市軍管會主任陳毅向中央報告后,毛澤東親自回電話表示贊同。與此同時,陳云主持起草的《中共中央關于打擊銀元使人民幣占領陣地的指示》,6月8日下發華東局、上海市委,針對性地提出五項辦法:“鐵路交通事業及市政公用事業,一律收人民幣”;“稅收一律征收人民幣”;“以地方為單位,首先是上海酌發實物公債”;“像平津一樣通令各私人銀行查驗資金”;“開放各解放區之間的匯兌”。在毛澤東、陳云的指導下,上海市軍管會6月10日查封了上海證券大樓,逮捕了200多名證據確鑿的銀元投機操縱者,接著又采取了一系列經濟措施,以政治手段、經濟手段、宣傳攻勢三管齊下,取得了“銀元之戰”的勝利。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甘失敗的投機家,很快就利用物資極其匱乏的機會,轉向大米、紗布和煤炭投機,導致全國物價猛漲。陳云領導中財委深入分析復雜多變的局勢,特別是在確保東北糧食進關后,決定于1949年11月中旬采取收縮銀根、調運糧棉、拋售物資等辦法,一舉穩定物價。11月13日,他起草了對全國物價猛漲所采方針的指示。毛澤東看后,立刻批示“即刻發”,并在旁邊加了著重號。可見,穩定物價是何等的重大而緊迫。
一場有組織、有計劃的制止物價猛漲、打擊投機商人的戰斗,立刻在全國打響。商場如戰場,陳云坐鎮中財委運籌帷幄,沉著地指揮貿易、銀行、財政三方協同作戰,各大城市統一行動。11月25日之前,各地將糧食、紗布等主要物資調集于重要地點,設法緊縮通貨、抓緊稅收。準備妥當后,11月25日各大城市集中拋售,一舉穩定了物價。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盡管接連取得“銀元之戰”和“糧棉之戰”的勝利,陳云的態度仍然十分冷靜。他清醒地認識到,這些措施不過是治標之策,要徹底穩定物價,還要在治本上下功夫。因此,陳云又領導完成了發行公債、增加稅收等重要工作,特別是在初步統一稅政、糧政、鹽政、路政、郵政、水政等方面的基礎上,實現了財政經濟統一管理。1950年2月,第一次全國財政會議在北京舉行。陳云在開幕式上作關于統一財經的講話,要求大家樹立全局觀念,提高自覺性,區別小困難和大困難:“統一是小困難,不統一是大困難,寧可小困難,實現全國統一。”“收入都交出來怕支出不能保證,我們可以按月保證支付。但遇到收入困難,不能全支付時,則是先前方、后后方,后方是死不了人的。這都是小困難。如不這樣做,則物價波動,關系全國4.7億人,后果嚴重。”
1950年3月3日,政務院第22次政務會議討論并通過了陳云起草的《關于統一國家財政經濟工作的決定》,核心內容是統一全國財政收支,重點在財政收入。為了宣傳《決定》精神,陳云為《人民日報》撰寫《為什么要統一財政經濟工作》的社論,進一步闡釋小困難和大困難的關系,強調:“如果國家收入不作統一使用,如果國家支出不按統一制度并遵守節省原則,如果現有資金不加集中使用,則后果必然是浪費財力,加劇通貨膨脹。”“我們必須忍受小困難,避免大困難。”“只要嚴格實行政務院關于統一國家財政經濟工作的決定,熬過幾個月的困難,我們很有理由希望財政情況逐漸好轉。”

統一財政經濟工作后,全國財政收支很快就趨于平衡,金融物價狀況呈現出穩定狀態。這不僅有利于克服當時的財政困難,也為國民經濟恢復發展創造了良好條件。對此,毛澤東給予很高的評價,說其意義“不下于淮海戰役”,并夸獎陳云是能人。
新中國成立后的共事,使毛澤東對陳云的能力和作風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1956年9月13日,中共七屆七中全會第三次會議在中南海懷仁堂舉行。毛澤東在會上著重談了下一屆中共中央委員會設主席、副主席和總書記的問題,說:“中央準備設4位副主席,就是少奇同志、恩來同志、朱德同志、陳云同志”,“總書記準備推舉鄧小平同志”。當陳云表示自己“這個料子當副主席不適當,可以不必加我”時,毛澤東評價道:“至于陳云同志,他也無非是說不行、不順。我看他這個人是個好人,他比較公道、能干,比較穩當,他看問題有眼光。我過去還有些不了解他,進北京以后這幾年,我跟他共事,我更加了解他了。不要看他和平得很,但他看問題尖銳,能抓住要點。所以,我看陳云同志行。至于順不順,你們大家評論,他是工人階級出身,不是說我們中央委員會里工人階級成分少嗎?我看不少,我們主席、副主席5個人里頭就有1個。”
這是毛澤東對陳云的總體性評價,說得十分中肯,也得到了全黨同志的一致認可。在中共八屆一中全會上,大會選舉毛澤東為中共中央委員會主席,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云為副主席,鄧小平為總書記,并由他們組成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務委員會。更加重要的是,中共八大正確地分析國內外形勢和國內主要矛盾的變化,指出黨和全國人民的主要任務是要把我國盡快地從落后的農業國變為先進的工業國。大會還確定了經濟、政治、文化和外交工作的方針。在經濟建設方面,強調要從國家的財力物力的實際狀況出發,堅持既反保守又反冒進即在綜合平衡中穩步前進的方針。在管理體制方面,要求適當擴大地方管理權限,調整一些經濟管理體制,并采納了陳云提出的“三個主體,三個補充”思想,即:國家與集體經營、計劃生產和國家市場是主體,一定范圍內國家領導的個體經營、自由生產和自由市場作為補充。
令人痛心的是,中共八大制定的正確路線并沒有貫徹好。從1957年底開始,以片面追求工農業生產和國家建設的高速度、大幅度地提高和修改計劃指標為標志的“大躍進”運動就發動了。其在工業方面,表現為鋼產量指標的不斷提高;在農業上,表現為對農作物產量的估計嚴重浮夸。與此同時,在生產關系方面急于向所謂更高級的形式過渡,主觀地認為農業合作社的規模越大,公有化程度越高,就越能促進生產,人民公社在全國農村普遍建立起來。
1958年1月,毛澤東在南寧會議上嚴厲批評財經部門不向中共中央政治局通報情況,批評“天天談市場,天天談庫存”。據薄一波后來回憶,與會者都在猜測毛澤東的批評主要是對著誰的,“少奇同志說:主席的批評是針對管經濟工作的幾個人的。1月17日晚上,毛主席約富春、先念同志和我談話,明確講到批評主要是對陳云同志的”。在當時的條件下,陳云主動要求同毛澤東談話,作了檢討。1958年2月18日,陳云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再次檢討,表示反冒進是“方針性的錯誤”,這“在財政、貿易、物資供應這些部門反映得多,就是在我管的方面反映得多。所以,應該說,在這個問題上面,我要負主要的責任”。當他指出“右派也抓住了我們這一點”時,毛澤東插話說:“我說,右派把你們一拋,拋得跟他相距不遠,大概50米遠,這個時候我就高興。為什么我高興呢?是不是幸災樂禍呢?我的高興是這樣:一拋拋得跟右派相距不遠,我們的同志就會生氣。噢,你右派把我抓得跟你差不多呀!果然生了氣。”
1958年8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戴河舉行擴大會議,正式決定當年鋼產量比上年翻一番,作出《關于在農村建立人民公社問題的決議》。這次會議把“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迅速推向高潮,以高指標、瞎指揮、浮夸風和“共產”風為主要標志的“左”的錯誤,泛濫開來。原本希望盡快改變我國經濟文化落后的狀況,結果卻是造成了非常嚴重的經濟困難。
為了糾正“左”的錯誤,整頓國民經濟,毛澤東自然想起擅長于此的陳云。1959年4月,他在中共八屆七中全會上指出:“在武昌發表1959年糧、棉、鋼、煤的數字問題上,正確的就是陳云一個人。1月上旬,也是他正確,不是別個同志正確,別個同志不善謀。”兩個月后,他又對王任重說:“國難思良將,家貧思賢妻。陳云同志對經濟工作是比較有研究的,讓陳云同志來主管計劃工作、財經工作比較好。”
1960年底至1961年初,陳云在中央工作會議上對當時人民生活困難和經濟失衡提出了切實可行的解決辦法,深得毛澤東贊賞。陳云說:“一是低標準、瓜菜代,今后幾年都要注意。總之口糧標準不能高,好日子當窮日子過,有了儲備,才能抗御災害。二是人畜要休息。三是進口糧食。”1961年1月,中共八屆九中全會正式決定對國民經濟實行“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八字方針后,陳云立刻投身到緊張繁重的經濟調整工作之中。為了解決最為緊迫的老百姓吃飯問題,陳云一方面下氣力抓好糧食進口工作,并搞好農副土特產和傳統手工業產品的出口,逐步增加糧食進口數量,另一方面提高糧食和其他農產品的收購價格,改善農民的生活,并調動他們的生產積極性。在此基礎上,為解決經濟失衡的問題,特別是支持農業的恢復與發展,陳云又提出和實行了動員城市人口下鄉、加速發展氮肥工業等措施,有效緩解了農業的困難局面,為整個國民經濟狀況好轉提供了有利條件。與此同時,陳云還響應毛澤東“大興調查研究之風”的號召,對農村、煤炭工業、冶金工業等進行了深入調查,提出了進一步發展農業生產、解決煤炭工業和冶金工業中存在的問題的對策。毛澤東十分滿意陳云抓國民經濟工作的方法和成效,在七千人大會上稱贊他對經濟“懂得較多”。

七千人大會召開后,中共中央重新設立中央財經小組,由陳云擔任組長,統一領導全國財政經濟工作,特別是國民經濟調整工作。從1962年開始,陳云堅持綜合平衡的原則,對國民經濟大刀闊斧地進行調整,采取了大力精簡職工、壓縮基本建設規模、縮短工業戰線、加強農業戰線等措施。經過全黨和全國各族人民的艱苦奮斗,當年國民經濟形勢就開始好轉,農業生產開始回升,國家財政實現收支平衡,市場商品供應的緊張狀況有所緩和,城鄉人民生活水平也開始略有上升。事實再一次證明,毛澤東點將陳云抓財經工作,是一個極為正確的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