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征宇
工資一半交了稅
在美國,有一群人被稱為“1%的精英”,他們一般擁有比較高的學歷和社會地位,從事著令人羨慕的職業,家庭總收入超過百萬美元,在富人區擁有獨立的別墅。在普通人眼中,雖然這1%的人的財富離頂級富豪還有不小的差距,但也站在了社會金字塔很高的上層,過著令人艷羨的生活,但真實情況是普通人所想象的樣子嗎?
我的好朋友A,他和太太兩人都畢業于斯坦福大學。他的專業是常人認為很深奧的影像醫學,花了整整12年的時間,讀到博士畢業才開始工作;他的太太從斯坦福畢業后又考入哈佛法學院,畢業后成為了一名律師,現在是一家頂尖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
夫妻倆的年薪加起來超過100萬美元,但稅合起來要繳納55%,所以稅后的收入不到50萬美元。他們有兩個孩子,為了能讓孩子在一個好的學區里上學,他們貸款買了一幢200多萬美元的“學區房”。
在一次交談中,A告訴我,他們的收入付完每月的房貸、學費、生活費和其他基本支出后,所剩無幾。他和太太有一個失業或者生大病,那就要入不敷出。
B也是我的斯坦福校友,他和妻子兩人的學習經歷完全一致:都是就讀于斯坦福電機工程專業,讀完本科再讀碩士,最后成了工程師。丈夫畢業后加入了一家創業公司,妻子則進入了朗訊科技公司。
2000年以后,隨著互聯網泡沫的破滅,B所在的創業公司倒閉了。他當時剛畢業沒多久,行業大環境又急轉直下,所以花了很長時間才找到新的工作。當時我們都沒有料到,斯坦福碩士也會難找工作。B和C都是基督徒,性格也比較傳統,有了兩個孩子之后,妻子就全職在家帶孩子,丈夫一個人掙錢養家。
B當時的年薪稅前有10多萬美元,并不算少,但這在硅谷要維持一個中產家庭的開銷其實還是很吃力的。后來他去了賓夕法尼亞大學沃頓商學院讀了MBA,畢業后進入谷歌公司,成了一名產品經理。
這時候,他的年薪翻了一倍,漲到20多萬美元,但在支付了40%的所得稅后,所剩也就10多萬美元。他們有一套價值100萬美元的房子,支付完每月的房貸、孩子的教育費用和其他日常開銷之后,日子過得并不寬裕。所以他的妻子不得不經常接一些兼職的工作來做。
我每次見到他,看他依然開著那輛在大學時期就買入的本田汽車,心里五味雜陳。在很多人眼中,他和妻子都非常優秀,學歷和資歷都非常好,家庭生活也很美滿,照理生活很富足,但其實他家過得很不容易。
C畢業于斯坦福大學計算機系,當時去了一家特別火的公司,叫“Excite at home”,這個公司是做搜索引擎的,可惜后來競爭不過谷歌就倒閉了,他因此失業長達一年多。之后好不容易在斯坦福大學里找到一份工作——在一個教授旗下的實驗室從事研究,一直做到現在,年薪稅后約有十幾萬美元。
C后來結婚,有了孩子,夫妻兩個人的年薪加起來有20多萬美元。可是在硅谷這里,想買稍微好一些的房子至少要花100萬美元,所以和前面兩個家庭一樣,C的日子也是緊巴巴的。
壓力來自全世界
近10多年來,美國的社會和行業都發生了巨大變化,精英群體的發展空間被不斷擠壓,工作機會和相應收入在不斷減少,維持其社會地位和生活品質所需要的成本卻不斷上升,兩者的此消彼長讓精英群體的壓力倍增,這也是他們深感焦慮的根本原因。
還是以我的朋友A為例,在過去,像他這樣的醫生積累到一定程度后,很多都會開私人診所,雖然可能辛苦,但自主空間還是比較大的。近幾年,美國整合醫療資源——將中小醫院或者私人診所合并,成為一個個大的醫院聯盟。在整合后的醫院里,醫生都是雇傭制,壓低醫生工資也很常見。一名有經驗的醫生能拿到10多萬美元的年薪已經非常不錯了。
A是一名影像醫師,通過醫療影像工具為病人提供醫療服務,說得通俗易懂一點兒就是看各種掃描出來的片子。他說,近幾年來醫院為了降低成本,會將一些片子通過互聯網直接傳到印度,讓印度的醫生看片子。所以,經濟全球化和互聯網技術革新也對醫療行業產生了巨大且深遠的影響。
律師行業也是如此。A妻子所在的律師事務所為了節省成本,常常將一些簡單的法律文件傳到印度,讓那里的律師解決一部分基本的工作,之后可能兩邊協同工作,也可能再讓美國本土律師深入處理案件。
事實上,1998年金融危機之后,很多美國公司都不愿意在請律師做法律顧問上花很多錢,這就造成了很多普通法學院的應屆畢業生找不到工作。如果你是頂尖法學院畢業的,就業情況可能要好一些,剛入行差不多年薪16萬美元。打拼5到8年后,可能做到律所合伙人級別,這時也只有35萬美元的年薪。然而精英群體躋身頂尖大學,在行業里過五關斬六將,花近10年時間才達到這個位置和獲得這樣的收入,這投入產出跟過往比起來已經差了不少。
B作為IT工程師所面臨的行業壓力更為巨大。一方面IT行業比起法律和醫療行業所面臨的技術革新挑戰都要大,都要快;另一方面,硅谷里來自中國和印度的工程師比比皆是,他們都很優秀。現在在美國,即使你是一名頂尖大學畢業的IT工程師,年薪也就10到15萬美元,如果自身條件差一點兒的話只能拿到7.5萬美元。
現在尷尬未來迷茫
同樣的行業,同樣的技能,賺錢的機會卻比10年、20年前都少了很多。1990年代,開一個私人診所每年的營業額可以穩穩地超過百萬美元,而現在,很多私人診所被迫關閉,醫生受雇于大型的醫院聯盟,拿著每年10多萬美元的年薪。你可以說,與社會其他人相比這已經是不菲的收入,然而和十幾年前這些人自身相比,同樣的行業和機會下,能賺到的錢少了很多,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這就造成1%精英群體現在的尷尬境地。在很多人眼中,他們是精英,非常優秀。他們的父母會說,我的孩子是哈佛、耶魯、斯坦福這些名校畢業的,在美國排名前列的律師事務所做合伙人,有兩個孩子,在黃金地段買了房子,他們是我的驕傲!然而你一旦和他們詳談,就會發現他們過得并不寬裕,常常會唉聲嘆氣,大吐苦水。這不能完全歸咎于精英群體的要求高,應該客觀地看到他們的發展空間和生活質量在這20年內被不斷擠壓,造成他們想維持和自己身份相符的生活水平非常的不容易。
更嚴重的是,他們對如何解答這道題目很迷茫,因為似乎現狀短時期內很難得到改善,尤其那些諸如律師、醫生等專業性很強的從業者,他們已經投入了很多時間在自己的工作上,轉換“跑道”的成本非常高。所以他們常常會和孩子探討說,你們可能要重新考慮你們的未來,因為父母走過的這條路已經走不通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