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的福利越發越少

由克

1

第一次意識到長得好看是種福利，是在大二時的一次遲到。那天早上我懶床，沒有出操，也沒去食堂。躺到差10分鐘上課時，才極不情愿地起來，匆匆洗漱完便往教室趕。敲門時我看了一下表，時針已指向8：13，老天，我足足遲到了13分鐘。

老師是個帥叔，身材超級好，眉清目秀，是留校的碩士畢業生。我們系花癡女生不少，這樣的男老師豈能無視？所以，他的課出勤率特別好，偶有一兩位遲到的，都是男生。老師的反應相當嚴厲，讓花癡女生們額生冷汗。

我就這樣不知好外歹地撞上了。推開門，恨不得把頭低進地縫里。貓腰想溜入座位，“站住！”老師一聲喝令，我趕緊停住腳，怯怯地看著他。后來有人告訴我，那一刻，我的表情又萌又美，足以澆滅潑天的火氣。也許是吧，這位對遲到男生格外嚴厲的老師確實沒發怒，而是笑著看了我半天，說了句“下不為例，如果再遲到，我就把你掛到墻上”。

花癡女生們呆了，男生則哄笑，老師也跟著笑起來。下課后大家說，一場嚴厲的責斥，在美人面前，就是“拿著細細的鞭兒輕輕落在你的身上”。

我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但沒想到還可以得到環境的如此優待。我嘗到了甜頭，更加美美地美下去了。

2

大學畢業后，我幸運地應聘到一家上市公司，在項目部做文書工作。

部門主管是位38歲的能干女性，姓杜。乍看面相挺兇，但很會說話，且語氣輕柔，與她豐壯霸氣的外貌反差很大。大家都說，她工作能力超強，雖然沒上過正規大學，但精力充沛，吃苦耐勞，憑著游刃有余的人際關系技巧和公關能力，為公司許多大項目立下汗馬功勞，深得老板賞識。

報到那天，我穿了件白色進口純棉連衣長裙，化了最流行的裸妝，戴了副小巧的紅寶石耳環，再無其他飾品，干凈飄逸，文藝范兒十足。一進辦公室，我能感覺到投過來的驚訝目光，尤其是男同事，有的很興奮，滿嘴恭維話；有的很拘束，顯得手足無措。杜主管不可能看不到，她那不太友好的臉上像掛了層霜，用冷冷的眼神表達對男同事的不滿和對我漂亮外貌引來騷動的氣惱。

中午，同事們邀我一起去吃飯，AA制。在公司樓外一家中等規模的飯店，大家邊吃邊聊邊八卦。結賬時，一致表示不收我的份錢，就當大家送我的小見面禮。我的反應速度也不差，馬上買了三大袋水果，請大家下午茶歇時享用。就這樣，我對公司的情況，包括一些內幕有了初步的了解，跟同事們相處愉快，輕松適應了環境。

唯一不稱心的是杜主管的態度。她見到我好像總是不高興，對我的工作更是挑剔苛刻，很小的錯誤被無限放大，甚至在部門會議上點名批評，一點兒也不給我面子。比如有一次，我到她的辦公室送郵件。她正埋頭工作，頭都沒抬，說：“放下吧。”我放下剛想走，她嘟囔道：“什么味，這么刺鼻子。”然后抬起頭，揚著那張兇臉沖我說：“你用香水了吧？一聞就是地攤貨，一股廉價味，直想吐。”

我是用了香水，不是名牌，但也不是地攤貨。淡淡的百合香，我非常喜歡。沒想到杜主管的鼻子這么矯情，居然反感這么清雅的味道。我能說什么呢？說到底，她反感的不是香水而是我這個人，這時我說什么都不會讓她滿意的。

見我站在那一言不發，她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一邊拆郵件一邊說：“走，走，馬上消失，我實在受不了這味。對了，明天上班不要用了。辦公室不是K歌房，這么刺鼻的味道別人不說什么，你自己也該自覺一下吧。”

我只能含著眼淚退出她的辦公室。

3

諸如此類莫名其妙、與工作有關無關的訓斥和冷暴力，讓我深受其辱、壓力山大。整天小心翼翼的，生怕又被杜主管抓住把柄，說上一通戳心窩的損話。“你怎么這么沒腦子？犯這么低級的錯誤！還名牌大學畢業的呢，4年都學啥了？”“做得也太慢了，你當這里是幼兒園還是養老院？”這些話像亂石，劈頭蓋臉地砸過來，我發蒙、痛苦、難以招架。

三個月的試用期說結束就要結束，能否留下來，決定權在杜主管手上。幾位同事私下讓我找她談談心，拉近一下感情。他們說，兩個多月以來，你干得真心不錯，杜主管心知肚明。之所以對你實施冷暴力，完全是嫉妒心作怪。漂亮是老天爺賞的飯，但有幾個女人能像你這么幸運？她們中大多數都是相貌平平，像杜主管這樣面呈兇色的，則屬極少數。你和她站在美和丑的兩極，是本能驅使她容不下你，頻頻打壓你。

明白了，一個典型的女領導排斥漂亮女下屬的故事。既然是相貌惹的禍，那么除非毀容，否則，我怎樣努力恐怕都難平杜主管的心理鴻溝。猶豫再三，我還是決定聽從同事的勸告，試試吧，她再兇也不能把我吃掉吧？說不定還能有意外之喜呢。于是，鼓足勇氣敲開了她的房門。

那天我穿得極為普通，素面，頭發也沒好好打理。“杜主管，工作快三個月了，我們也沒好好嘮嘮。您是我的榜樣，我特別想聽聽您對我的評價，工作中還需要怎么改進，怎么提高工作效率，怎么把事件做得像您一樣完美……”

不等我說完，她把手一揚，打斷了，然后指了指房門，說：“你可以走了，沒看我正忙呢，沒工夫跟你聊天，更沒興趣指導你、評價你。”雖說做好了心理準備，幾乎挨慣了語言暴力，但她的這番話，還是讓我萬分尷尬，不自覺地落下眼淚。委屈、疲憊、忐忑、惶惑……一直被環境寵著，一直在羨慕的目光里順風順水。可如今，杜主管手下的兩個多月，我仿佛把一輩子的人生負面滋味都嘗遍了。

見我站著沒動，還止不住地抽泣，杜主管把手中的筆一摔，怒了，沖我大聲說：“你這是干什么呀！少來好不好，男人喜歡你這樣，我可不吃這套！”已經記不得自己是怎樣離開的了。反正回到辦公室，我就開始收拾東西，在同事們驚訝和惋惜的目光中，從這里永遠的消失了。當然，這是一年前發生的事了。得了那么多年美貌福利，被杜主管狠狠地打壓一下，也算是一種平衡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