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距，是尋找幸福的動力

于濤

2017年最后一個月，從安徽來沈陽打工已經11年的吳彥東拿到了一把沉甸甸的鑰匙——他在沈陽買了一套130平方米的房子，遠在安徽農村的妻子和兩個孩子將在今年搬到沈陽。

“妻子的工作已經聯系好了，孩子也能按新政策準時入學。我現在既是農民工，也是城市人。”吳彥東說這番話時略顯激動，他干了11年裝修木匠，即將裝修自己的新房。

雖然，吳彥東的新生活還會遭遇一些小糾結，例如妻子上班后，是保持農業戶口上新農合保險，還是轉變身份加入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孩子進入新學校是否要留級一年才能跟上進度？自己究竟該跳槽去薪水更高的裝修公司，還是為了穩定和目前的公司簽長期勞動合同……但吳彥東不擔心，他認為只要努力干，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社會的發展和進步讓整個社會群體越過一個又一個臨界點，每一天太陽升起時，都會有無數像吳彥東這樣的人走進生活的新階段，迎接新的美好和挑戰。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這一重要論斷影響深遠。對于人民群眾的重要組成部分——廣大職工群體而言，日益增長的對美好生活的需求還有哪些？發展中呈現的不平衡不充分都是什么？這是需要我們探尋的。

農民工：幸福不靠透支體力

農民工群體是我國改革開放以來誕生的最大職工群體，民政部、國家統計局的數據顯示，截至2016年12月，全國就業人員為7.76億人，其中農民工2.81億人，這意味著農民工已占全國職工總數三成以上。

維護農民工權益、提升農民工職業技能以及工作生活幸福感，一直是工會最重要的工作之一。開展服務的前提是農民工加入工會，這原本是老大難問題， 2007年時還處在“零起點”，甚至需要權威媒體刊登《組織農民工加入工會存在的問題》的長文，逐條分析農民工入會為什么難以操作。但隨后這難題被工會破解，10年時間過去，最新統計數據顯示，農民工會員數量已達1.39億人，農民工入會基本以每年1500萬人的速度在遞增。

成為會員就可享受服務，據中華全國總工會統計，近5年來，全國各級工會系統配合有關部門開展農民工工資支付情況專項檢查，共為508.4萬名農民工追回被拖欠工資301.3億元；幫助2458.4萬人次農民工平安返鄉；組織了5000多萬人次的免費法律咨詢服務。

“現在農民工的訴求已不僅僅是討要欠薪、法律咨詢，農民工已經年輕化，他們對生活有更高的追求，渴望學習，渴望有新的發展空間。”大連市西崗區農民工工會聯合會主席丁麗麗介紹，該工會聯合會長年為來大連的農民工兄弟提供多種職業技能培訓業務，非常受歡迎，常常上午剛掛出報名信息，中午就額滿。

加入了工會就是找到了“娘家人”，維權有依靠、福利有著落、收入提升有盼頭。但顯然這和廣大農民工兄弟對美好生活的需求仍存在差距。例如，統計數據顯示，在2016年，仍有236萬農民工遭遇被拖欠工資的情況，如何從法制、社會機制方面消滅拖欠農民工工資的灰色地帶，仍是工會以及社會各界需要探討的。

另外一項阻礙農民工幸福感提升的是“以超負荷勞動換籌”，統計數據顯示，在2016年，全國78.4%的農民工平均每周工作時間超過法定44小時，也就是說，有近八成的農民工需要靠加班才能保證工作崗位。采訪中，一位叫王偉的農民工說得最簡單：“現在，我們農民工收入可能不比城里工薪族低，但我們掙的是辛苦錢。”

在他看來，想在未來生活更美好，不能再依靠體能的透支，而是需要知識、技能的支撐。這種不平衡和不充分的現狀正是工會工作的新方向。根據全總制定的《農民工工作規劃》，在2020年之前，全國各級工會每年要為300萬名農民工提供就業和創業培訓，幫助100萬名農民工提升技能等級，幫助30萬名農民工提升學歷水平。

女職工：權益保護不能后退

另一種劃分群體的方式是性別，根據國家統計局2017年11月發布的數據，我國女性職工占職工總數的43.1%。女性的社會地位、家庭地位在近些年快速提升是不爭的事實。但在就業領域，情況則未明顯改觀。究其原因，竟然是因為近年來《勞動法》中保護女職工的條例得到深入貫徹，部分企業認為雇傭女職工成本過高。

地產經紀公司的資深HR（人力資源經理）張穎對記者說：2008年之前，女職工懷孕也很少調整到輕松崗位，如果干不動，有的企業就想辦法將其勸退。后來《勞動法》強硬貫徹，企業如果敢解雇孕期、產期、哺乳期女職工，職工到法院一告一個準。再加上《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別規定》的硬性推廣，企業不敢輕易動在職的女職工，但在招聘、提拔女職工時轉為消極。

根據智聯招聘發布的《2017中國女性職場現狀調查報告》，22%的女性在就業過程中遭遇嚴重性別歧視，25%在晉升中遭遇嚴重性別不平等對待。調查報告指出，生育是阻礙女性職場發展的重點。

相較于在工業一線工作的女性而言，私立學校的教師張夢溪工作算輕松，但自從懷上二胎，她明顯感到精力不濟，她已37歲，再次懷孕不復當年之勇，站在課堂上說話太多常感到頭暈目眩。在競爭激烈的私立學校里，她一旦退出班主任崗位，將來很難再競爭回來，因此只有咬牙堅持。

國家2012年頒布《女職工勞動保護特別規定》，要求女職工較多的企業應建立女職工衛生室、孕婦休息室、哺乳室、托兒所、幼兒園等設施，妥善解決女職工三期困難。但在推進過程中遇到諸多實際問題，2017年11月，攜程網委托第三方管理的職工子女幼兒園個別教師嚴重失職，發生虐童事件，引發社會激烈討論。現代企業環境下，女職工的權益問題已經不僅僅是求職和晉升，更牽涉到對撫育下一代的整體保障問題。

《勞動法》的貫徹引發了新的不平衡現狀，但絕不意味著要走回頭路，而是應該拿出進一步的解決措施。在這一領域，工會始終發揮自身力量，數據顯示，近5年來，各地工會探索形成了女職工專項集體合同、女職工休息哺乳室建設、女職工維權行動月等維權品牌。截至2016年底，全國共簽訂女職工專項集體合同126.4萬份，覆蓋326.8萬家企業、7759.4萬名女職工。endprint

2014年3月8日，全總頒布了《工會女職工委員會工作條例》，從根源上建立制度保障，扎牢保護女職工權益的制度籬笆。在全國已建工會的基層單位中，工會女職工組織已達268.5萬個；僅在2017年推薦的五一勞動獎章先進個人中就有女職工174人，占全部的25.07%……

“客觀地講，女職工目前面臨的一些現實問題，需要動用整個社會的力量協調解決，而不是工會或哪一個部門能夠獨自做到的。”一位資深工會人士表示，女職工的權益雖較過去有明顯提升，但未來的路道阻且長。

白領：別嫌“職代會”名字土

值得關注的另一群體則來自另一種分類方法，白領和藍領。

采訪中得到的較為意外的反饋是——白領職工的幸福指數竟然低于藍領。

藍領幸福指數的上升得益于兩方面，一方面是由于我國迎來劉易斯拐點，體力勞動薪酬上升；另一方面，則是包括工會系統在內的社會各界對藍領職工權益的不斷鞏固。近5年來，全國各級工會勞動法律監督組織受理違法、違規案件49.8萬件，其中多數是涉及藍領職工權益；與此同時，對藍領職工技能提升的工作也開展順利，工會系統5年來發動職工參加勞動和技能競賽達4.6億人次，開展技術革新、發明創造分別達329.5萬、94.1萬項；再有就是對藍領職工中的困難群體的幫扶，5年來全國工會開展兩節送溫暖，金額高達202.1億元，走訪慰問一線職工、困難職工4282萬人次，金秋助學活動發放助學款45億元，資助困難職工子女245.9萬人，也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藍領職工的幸福感。

相形之下，白領職業所面臨的問題較為復雜。例如加班問題，雖然藍領職業也存在超負荷加班，但由于藍領職業多數為計件工資，加班可提升收入，對其幸福指數影響較小。白領的工作往往無法做細節量化考核，即便在現代化企業中，白領通行的KPI（業績考核指標）也通常以季度或年為單位，因此白領超負荷加班、“義務加班”的現象越來越普遍。早在2012年，就有調查顯示，中國已超越日本而成為“過勞死”大國，另有相關調查表明，1/3的白領每周加班超過5小時，且加班雇員中一半以上領不到加班費。

帶薪年假制度推出多年，除機關事業單位落實較好外，企業中的白領和藍領同樣面臨休假難題。根據人社部的調查，目前我國帶薪休假制度落實率只有50%。白領的弱勢在這一點上絲毫不落后于藍領。

另外，“欠薪”其實并不是農民工的專利，白領同樣飽受欠薪困擾。經濟高速發展促使新登記企業和注銷企業的數量都在快速增長，根據國家工商總局發布的數據顯示，僅2015年，就有78萬戶企業注銷。只是，每年進入破產程序的企業只有2000家左右，這意味著大量企業成為空殼。在這個過程中，必然會出現雇傭關系的糾紛，2017年，像樂視、酷奇這樣的互聯網公司也出現欠薪事件，白領權益受損的情況正在浮出水面，這似乎是發展過程中的不平衡、不充分的另一佐證。

過度加班、帶薪年假落實不到位、薪酬提升緩慢甚至遭遇欠薪，歸結原因在于企業民主管理制度亟待加強。無論白領還是藍領，如果在企業中失去話語權，權益受損似乎是必然結果。近年來，工會系統在推進企業職工參與民主管理方面不遺余力，2014年4月，全總下發《深化集體協商工作規劃（2014-2018年）》。經過3年努力取得階段性進展，截止2017年10月，全國已簽訂集體合同242.2萬份，覆蓋職工2.9 億人。同時，全國已有515.4萬家企事業單位健全以職代會為基本形式的民主管理制度，覆蓋2.5億職工；17萬家企業建立職工董事制度，16.5萬家企業建立職工監事制度……顯然，集體合同、民主管理制度目前仍主要覆蓋以藍領居多的企業，白領似乎一貫注重個人能力，對他們而言，職代會這個名詞似乎有些“土”，雖然，他們真正需要的就是這個。

通過開展集體協商、民主管理實現職工在收入分配、個人權益上的話語權，這項工作仍在推進中，更大范圍的推廣乃至全覆蓋，是工會系統的目標和愿景。發展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現存的差距注定會被超越，就像本文開頭那位木工所說的：“只要努力干，一切都會越來越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