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無轉移

張千辰

去年讀過一本極有意思的小說，乃是楚陽冬的《齊天傳》。書中又有一首極有意思的偈子：道家傳下玄妙文，佛家誦經入相空，儒者仁義理智信，萬道同源并無宗，心中義理若常變，到頭終究一場空。

小說中那一章節極富穿越性。主人公魂入西游世界，化身孫悟空抽剝三教之爭。神通廣大的孫悟空正遇上愁眉苦臉的孟子，孟子一心以儒義教化黎民，但百姓食不果腹哪有暇睬他？孫悟空于是施展道家法術，使麥苗頃刻開花當即結果。孟子大驚之下就變了心：既然道教的法術能夠普濟天下，我還是棄儒從道吧。于是拜倒在孫悟空面前。孫悟空見孟子其心不堅，作此偈敲打之——心中義理若常變，到頭終究一場空。朝秦暮楚，自然難成大事。孟子聽罷羞愧難當，從此執著儒家，終成亞圣。

小說雖是虛構，但也是借假語村言反照世間的大道。便如老和尚建廟，挑了一座又一座山頭，均不滿意。這山望著那山高，那山后頭更有寶地。于是這山打個地基，那山運幾根梁木，蠅營狗茍，終究蓋不起廟。挑中一處便要落定腳跟，從一而終才是修為的根本。

我有一個遠房叔叔，算是極能耐的人。年輕時很有頭腦，學人家養狐貍。最多時，倒有幾百匹。當時收狐貍皮的商販很多，叔叔賺下一些錢。后來市場不行了，叔叔覺得養狐貍實在太累，又要喂食又要治病，一顆心總懸著。于是變賣了小養殖場，改開當時最吃香的磨坊。這磨坊開起來，著實興旺了一陣。那時家家戶戶想吃白面干糧，打下了新麥總要磨幾百斤。四村八里，叔叔的磨坊紅極一時。可不久，腦子活泛的人便跟著開了磨坊。起初是同村的一兩家競爭，叔叔還有些生意；后來周邊村鎮都有了磨坊，叔叔的磨坊算是徹底衰落了。這時叔叔才聽說，當初和他一起養狐貍堅持下來的人，現下都掙了大錢。叔叔好生懊悔，要是當初不改行該多好。

磨坊又慘淡經營了一段時間，叔叔打熬不住，關門大吉，起了外出打工的念頭。那時能到城里打工的都算能人，掙得多吃得飽。叔叔果然聰明，不久就謀到了一份好職業——在建筑公司干焊工。叔叔本是多才多藝的人，在村里時便是電工，此時輕車駕熟，干得很順當。工人們出力多，所以頓頓豬肉燉白菜，叔叔跟著吃的好不得意。但時間久了，叔叔偶爾回家時便說：干焊工經常接觸強光，老是感覺眼睛痛。最后叔叔辭職回家，和嬸嬸同種那幾十畝地。而此時，那些開磨坊堅持下來的人也都搖身一變，成了面粉加工廠的合伙人。叔叔看著那些工廠的車子進進出出，老淚縱橫……而那些從一開始就本本分分種地的農民，現在也都積少成多，做了聞名一鄉的種植大戶。只有叔叔，一輩子三番五次的折騰，到最終卻一事無成。

這偈子說得好，心中義理若常變，到頭終究一場空。做人要有磐石無轉移的操守，做事情也要有蒲葦韌如絲的毅力。只要堅持不懈地在一件正事上下功夫，做到一個“恒”字，縱使眼前舉步維艱，也終有柳暗花明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