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一臺戲

李穎

每天兩場，雖然工資不高，七年來呂成芳在她的小小舞臺上無怨無悔地演繹著杜麗娘、柳夢梅、許仙、白娘子

2018年1月末，蘇州迎來了一場罕見的大雪，街上行人稀少，位于歷史老街平江路上的伏羲茶館卻很熱鬧，民間藝人呂成芳一如既往地為游客表演昆曲、古琴和評彈。由于年代久遠，這三種藝術形式不為現代觀眾所熟知，呂成芳邊講邊演的獨特形式更能打動和吸引觀眾。

她總是以古琴開場，使剛坐下來的觀眾平復心境。“在古代，古琴沒有表演功能。聽的人有多少境界就能聽出多少‘道。我認為彈古琴的人要有一種夫子情懷，那是一種心懷天下、宇宙天地融合在自己心中，能感受大自然的內涵和自己內心的精神。古琴的泛音干凈空靈，按音悠遠。”說完，呂成芳演示泛音和按音。

呂成芳演奏“看心情”，《梅花三弄》正合雪夜，月夜就彈壯士情懷的《關山月》，雨夜就用蘇白淺吟低唱纏綿感傷的《秋風詞》。“‘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愛情難以實現叫‘難為情。相思之苦其實不算苦，是巧克力，苦中帶甜。如果一個人連相思之苦都沒有那才叫真苦！”呂成芳的人生感悟往往能引起觀眾的會心微笑或淚目。

對昆曲的講解就更詳細了，從歷史到唱詞到唱腔，從手勢到身段到人物性格，都突出一個“美”字。

呂成芳表演了《牡丹亭·游園》的一段唱詞，“‘姹紫嫣紅開遍，看到花開小姐惆悵了，‘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如此美的春景在一個荒廢的園子里，‘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這兩句掛在我舞臺兩邊，不是對聯，是經典唱詞。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人生的四大美事，謝靈運說‘四者難并。人生總有那么多無奈與缺憾，所以小姐想起這兩句，覺得春景浪費了，青春虛度了。青山在遠處，荼蘼在近處。‘牡丹雖好，‘好是美麗的意思，‘他春歸怎占的先？百花開過之后牡丹才開，它是花中王后要姍姍來遲。小姐想得神思恍惚了，‘閑凝眄就是凝神望著花出神。鶯鶯燕燕飛過頭頂。這段為什么經典？詞美曲美身段美……”

呂成芳能巧妙地從古琴過渡到昆曲，從昆曲過渡到評彈。“昆曲是陽春白雪，評彈是小橋流水，更貼近百姓生活。今天我們來唱一段經典的彈詞開篇《白蛇傳·賞中秋》……”

每天兩場，雖然工資不高，七年來呂成芳在她的小小舞臺上無怨無悔地演繹著杜麗娘、柳夢梅、許仙、白娘子。

呂成芳說，她從小喜歡古裝戲，13歲第一次看越劇電影《紅樓夢》看了9遍，每一句臺詞，都用心去學。現在看到“粉絲”大老遠奔來，有的還帶來親朋好友。“我無法離開，每場都要盡心演。”

“以前在園林里演，游客覺得好聽，但是不知道唱了些什么就走了。我就希望有個地方讓我邊講邊演。”呂成芳說，現在她做的是昆曲“推銷”。

呂成芳說話幽默，突然一個哏，逗得大家開心，看見別人開心她更開心。她說，她很珍惜大家的喜歡，盡一份心把自己的熱愛跟朋友分享，在這個分享的過程中我們都很快樂，既解決了自己的經濟來源，又因曲結識了很多朋友。

生活中她很樸素，但買戲服和行頭卻毫不猶豫。有時為了趕場只能謝絕別人請客吃飯，匆匆吃兩個燒餅、喝一瓶礦泉水充饑。加唱和加場是常有的事，每天都很晚才能下班。

54歲的呂成芳像一個老演員，但其實她是從45歲一個偶然的機會才開始接觸昆曲，然后跟著錄像自學的。“近三十年都為生存奔波，當過小學老師、工人、銷售員，小時候只學過三個月的琵琶，但對戲曲文學的熱愛一直在心里。”

呂成芳還是蘇州昆曲遺產搶救保護促進會的志愿者。“我是戲癡一個，自己成全自己，在過戲癮的過程中發現做的事情蠻有意義。”她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