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碼

周天紅

鄔 二麻就想抓住一次發財的機會。發財 嘛，誰不想呢？閑來無事時，鄔二麻村頭村尾四處吹牛，說他有通往發財路上的密碼。

他有密碼？誰會信。他真要有，他的娃還能出去幫人打工？

鄔二麻說，不信，你就等著瞧。

那天，村口的公路上開來一輛小車。一輛小車有什么奇了怪的？公路上沒有車子來來往往，那還叫公路嘛。有了車子在村口的公路上跑，鄔二麻終于就抓住機會了。

嘎的一聲，那輛小車突然停了下來。剛好有一頭小豬兒從公路上跑過，被車撞了一下，車輪子壓了半條腿。

這豬還能搶救得過來嗎？要么傷，要么殘，要么丟了命，那可都是錢呀。鄔二麻一邊抱著豬兒一邊哭，哭得比親媽死了還傷心。一口豬，一家人的柴米油鹽，要是沒了豬，一家人還怎么過日子喲。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讓開車的司機都看不下去了。一五得五，二五一十，豬生崽，崽生豬，子子孫孫，無窮盡矣。司機說：“老鄉，你看咋辦？”鄔二麻又哭又鬧地算了小半天：“那就給兩千五百元。”司機沒辦法，人生地不熟的，又急著趕路，只得皺起眉頭息事寧人賠了錢走人。

鄔二麻高興呀，心里比吃了蜜糖還甜。一頭豬兒才值幾個錢，這一下就找了兩千五百元，可不是個小數目，能買一頭半大不小的耕牛了。這就是發財的密碼，真是鳥槍能換炮。

其實，那豬兒也沒被小車傷著什么，就是腿壓了一大塊。鄔二麻趕緊把豬兒抱到村口衛生室找劉二醫生。村子里沒有獸醫，獸醫要跑到三十里外的白合場才能找著，那成本就貴了。劉二醫生說，得開刀，得清洗，得包扎。衛生室就一個醫生，本來就忙，人都顧不過來，哪顧得上牲口喲。鄔二麻排著隊擠在前面湊熱鬧。劉二醫生沒辦法，醫就醫唄。村子里就這樣，遠天遠地的，醫生和獸醫，反正都是給活物兒看病，一套手藝了。

正在劉二醫生忙著給豬兒動手術時，鄔二麻的手機響了。鄔二麻要按住豬，手忙腳亂的，還是隔壁二嫂幫著接了電話。

電話是鄔二麻的大娃從上海打來的。

二嫂說話有點大舌頭，大娃聽著是，老爹在衛生室動手術，腿桿子被車子壓斷了。那還了得！大娃通知二娃，二娃通知三妹，在外打工的幾個娃趕緊停了手里的工作，坐飛機，趕動車，租小車，從四面八方火急火燎地往家趕。山里山外的親戚朋友看了這般動靜也驚動了，三三兩兩地約著往鄔二麻家聚攏。

一看，天啊，是豬兒腿桿子被車壓斷了，不是人喲。

家里站了一群人，鄔二麻一屁股坐在村口的大石頭上。事情搞大了。一算賬，不要說豬兒腿桿子被車壓斷了，心里比壓死豬還心痛。一五得五，二五一十，三個娃兒來來往往趕飛機坐車子的路費油錢，還有那些親戚朋友進屋的伙食費，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加起來，好幾大千塊呢，那兩千五百元，一個縫縫兒都抵擋不住。鄔二麻勉強站起來，身體一歪，又坐在門檻上，邊嘆氣邊抽自己大嘴巴子，恨不得找個縫縫兒鉆進去死了算了。

鄔二麻的發財密碼不管用，還害了自己。

當肖二先生坐在黑石包的村子口，粗聲大氣聚精會神地講著鄔二麻的故事時，鄔二麻也在人堆堆里聚精會神地聽著。鄔二麻不怕講自己的故事。

鄔二麻說，就要把自己的故事好好地在村子里講講，那才管用，那才是發財的通關密碼。

這些年，黑石包村早就變了。山頂有林，半山種茶，山下是瓜果，一年四季，進村觀光考察旅游耍農家樂的，車來車往，人山人海，多了去了。鄔二麻早就不使那種歪點子的發財密碼了。

鄔二麻承包了果林還包了魚塘，農家樂生意火爆。三個娃已回來了，就在身邊幫著老爹忙事情。一家人天天在一起，日子多好呀。那農家樂，還是全村第一個五星級文明農家樂。既有牌子，又有面子，多光彩的事兒。

村長說：“肖二先生，你是民國時的大學生，是村子里最德高望重的，鄔二麻的故事還得在村子里講，天天講。現在呀，村子里還有少數人，看到進村的客人多了，就想出了些掙錢的歪點子，農家樂食材賣假貨呀，賣東西缺斤少兩呀，賣天價貨呀，這些，都是目光短淺的事兒，不是發財的密碼。”

鄔二麻說：“肖二先生，多講當年我的事兒，讓大家聽聽。當年，要不是村長指點了我，我哪里找得到發財密碼喲，說不定早就犯大錯誤，還不知道一家人的日子爛包成啥樣子呢。”

大家一聽鄔二麻自己請人講自己的故事，一陣子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大家就不笑了，就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黑石包，曾經是大山里的一個窮得發抖的村子。村里曾有山歌唱：“黑石包，黑石包，姑娘往外跑，單身漢子一大包。”有人說，就是因為那些黑山黑土黑石頭惹的禍。其實，那些東西，都是自然恩賜的，好貨。

黑石包村這樣純樸的人，才是最好的密碼。這個村子，并不黑，一天比一天美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