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喻的天空

杜曼?扎斯達爾（裕固族）

1

梁上的鄂博，經幡上的字

被青海的風吹上隱喻的天空，又落下來

我的頭頂落滿，六字真言

一時沒處下腳，這滿地的風馬旗

唵嘛呢叭咪吽

三寶加持的皈依，我不是真佛子

我拿我的篤信，禪修自己

2

風，亦是金黃的

油菜花就一株，便能涌動門源的天空

青石嘴稍停，便有雨來

一個販賣羊皮的回民冒雨駛過

連著羊皮的蹄子，是羊兒上下翻飛的亡魂

一輛販運的摩托車向西遁去

我要去魯沙爾鎮，邂逅我的三生

3

魯沙爾鎮，湟水中游的湟中

山坳深處，厚重的宗教時光那么慢

背誦經卷的喇嘛，擊鼓 顫鈴

有人出沒懺悔，有人許愿前來

我問涅槃的佛祖，我是誰 我的心如紙空白

佛無語，一千盞燈，結出因果的芯結

遠離心靈的桎梏，隔岸盛開的菩提多么光亮

她照耀坍塌的悲傷，彌勒洲、曼陀羅

極樂世界的宇宙，曼妙的佛音

混沌與愚昧漸漸覺悟

我把來自祁連北麓的柏香點燃

佛悅，我跪拜黃色的格魯

大金瓦殿，我轉身遇見仁波切

解惑迷途的上師，他說 你去海晏看海……

4

海晏的海叫青海，想起表兄說卓瑪的歌下是青海

當我沒有來到青海以前，我是一粒祁連云杉的種子

我在北麓的褶皺里抬起頭顱，高處是剛察飄來的云朵

大雁起飛時，我的飽滿墜落在漫過歌聲的草坡上

我想，青海湖你一定聽見了我成熟落地的聲音

請不要驚擾一只湖邊低頭吃草的羊，不要褻瀆生靈的修持

讓我獨自踏上通往湖心的浮臺，留下自己干凈的倒影

我一定是按照你的傳說走來，拽著世俗紛擾的靈魂

囚居在我心靈的野獸，它們疾病纏身

它們無力奔跑，它們遇見你魯莽不安

我看見有幾只大鳥啼鳴高飛，黃鴨在低處搖動著蘆葦

圣湖多么恬靜，日月山捧來的倒淌河

聽不到嘩嘩的流水聲，湟魚的卵孵化出禪悟的魚

都在無人察覺暗處，禪修人生……

撿起，散落一地的母語

聽到母親，清晨里

母語的歌喉，清晰又有魅力

多么哀傷的顫音，遼闊而又恬靜

像北方綠色的潮汐，母語趁勢而上

圣山 河流，火種與一個族群

紛至沓來的祁連，扶我騎上馬背的母語

喊著游子的鄉愁的母語，催人淚下的召喚

我怎能，不會說我骨髓與血液里

流淌不息的我的裕固語

我的母語，是噼啪燃燒的火焰

是奔流不息的江水

我的母語，是呼嘯如風的馬群

是滋潤牧場的春雨

我的母語，是燦爛宇宙的星河

是天地間閃耀的牧人之星

是我信仰與傲慢的理由——我的裕固語

看著嬉戲的孩子，溫馨的午后

撿起散落一地的母語

撿起那些詞匯，富足而又善良

我的孩子，你是我一遍又一遍吹響的牧笛

那些音符，蔓延與滋生在你的骨髓

你被母語加持，亦是我吟唱過的一首情歌

你還記得，父親馬鬃里散發的味道

牛羊和奶香散發的味道，奶奶故事里的小鬼

爺爺史詩里的英雄，這些都被你散落一地

你怎么，會忘記你骨髓與血液里

流淌不息的，你的裕固語

撿起，散落一地的母語

撿起孩子的眼神，撿起母語的舌頭回到草原

回到母語充斥的，山岡還有河流

我的母語，是棲息大地的詩歌

讓我們反芻母語，讓孩子咀嚼

讓孩子緊握母語之韁，縱馬馳騁

讓母語，我的裕固語

在孩子們自由的心靈里生根

在春天發芽

萬不能忘記使我們高傲自信的我們的——裕固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