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國鏡
秋葉又漸漸變紅了。望秋葉,想到了一個叫紅孩的人——這個紅孩不是《西游記》里的紅孩,是作家紅孩。我們是有著32年交情的老朋友了。
那是1985年的山花爛漫時節,《北京日報郊區版》組織了一次“青年之友”聯誼會。在那個會上,我認識了剛剛18歲的紅孩。不知道為什么,我們居然有相識恨晚的感覺。五四青年節那天,我們一起登上了慕田峪長城。當時,我與紅孩比肩烽火臺,少年老成的紅孩發出了太多的感慨;望著層層疊疊的山巒,我們浮想聯翩。而今遙想當年,指點江山不成,激揚文字的心卻是有的。都說“不到長城非好漢”,當時登上長城了,卻各自揣了一個似乎比攀長城更難的目標:登上文壇。
誰知這通向文壇的路可真是“路漫漫其修遠兮”。但,走過的路,總會留下一些或深或淺的腳印。人與人是不同的。當年我與紅孩登長城,我的大長腿似乎比他走得快。可在20年后的秋天,紅孩攜妻女又去登長城,他在長城上給我打來電話,回憶起我們20年前一起登長城的情景,感嘆頗多。而我的感嘆自然也不少。我想到了和紅孩一起走過的路,走過的那一條蜿蜿蜒蜒坎坎坷坷的路。當時我們唱著:再過二十年我們來相會……可20年后的紅孩,卻絕對是今非昔比了。
記得在那個聯誼會上,紅孩拿出了紙筆,讓我畫一座山一條河一棵樹。我隨意畫了幾筆。紅孩看了說:沖你這幅畫,你命運的走向不錯。這畫是能夠折射你的人生的。我在聯誼會上朗誦了即興寫的一首詩《鷹之歌》。紅孩說我這詩的氣度不小,聲音很寬闊,很有磁性。不是在相互吹捧,但此后我們真的成了好朋友。在一次發獎會上,紅孩還幽默地說:當年我是個養豬的,國鏡是放羊的。是啊,當年我在京西的山坡上放過羊,紅孩則在京郊雙橋農場養過豬,可后來他卻走上了文壇。20年后,他已經是散文界的一匹黑馬,文壇上有名的紅孩了。
時光飛一樣,轉眼到了2007年的秋天,我妻子的詩集《燕京放歌》舉辦首發式(紅孩為詩集寫了序言),那天紅孩攜妻女前來參加首發式,并到我的農家院小坐。他女兒可以踮著腳摘樹上的紅柿子了。
那次當我們談及寫作寫得“山重水復疑無路”的時候,紅孩忽然就想到了魯迅文學院,說是在那里深造一下,會提高咱們的創作水準的。當時我也覺得這是條提高自己的路子。可我們沒有資格邁進其門檻,但我們有資格成為函授學員,于是我們就成了函授同學了,就巴望著在魯院的培養下,走向“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那天中午,我們在街頭的小飯館喝了兩瓶啤酒,說了幾瓶子話。那年我的輔導老師給我提了個優秀學員獎,但最終沒批;紅孩可是成了優秀學員……時光荏苒,多年后的紅孩已非昔日的紅孩。他連續走進幾個報刊當編輯,且又不斷跳槽。他在《中國藝術報》當編輯的時候,我去他的辦公室,見他用毛筆游刃有余地批閱著報紙大樣,感覺他真有幾分了不起。吃飯時我和他開玩笑說:你哪兒像個喂豬的呀?他說我發現豬身上也是有一種精神的,那就是拱的精神。別以為咱們沒上過正經大學,可不也慢慢拱出來了嗎?
拱這個詞不一定好聽,那就換成攻克吧。攻堅克難,紅孩似乎輕松地走著一般人難以企及的路。他的收獲、他的成就,可算金燦燦沉甸甸的了。他不但在多家報刊當過編輯、記者、主任、主編之類的職務,編發了數以萬計的好作品,發現扶持了數以千計的好作者。他還親自主編了數十套在全國有廣泛影響的各類書籍,尤其是散文精品。我為紅孩感到自豪和驕傲。
2003年的秋天,紅孩已經是魯院高研班學員。他與我聯系,想帶著同學們到順義采采風,我自然竭力成全。就在那天,一輛大巴車從魯院向順義開來,是我帶著他們,前往那個采摘園——當時望著那一嘟嚕一串的葡萄,我知道,采幾串葡萄實在太容易了,而要在文壇上取得沉甸甸的收獲,那是很難的。我帶他們參觀了地道戰紀念館,在這個和平年代,出入地道是很容易的,而要在文壇上闖出一條通道來,寫什么東西都達到呼之欲出、游刃有余的程度,那肯定是不容易的。而紅孩把所有該過的關都過了。他讀萬卷書,走萬里路,是令我佩服的。
一路走來,在文學之路上,紅孩給過我太多的指點和提攜。我發表在《北京文學》的散文《那山那人那片情》被紅孩驚喜地發現了,他將其編入《我最喜歡的100篇散文年選》,還撰寫了精彩的評點。他主編的《中國文化報》副刊也常有我的散文發表,《母親與羊羔肉》、《母親把秋天留下走了》等多篇散文被報刊選載。
文學的鮮花也在向我開放著。一個楓葉紅了的秋天,我又一次到慕田峪登長城。自然,我會想到第一次和紅孩一起登長城的情景。那時,我的第一部散文集已經通過出版社的終審,但書名他們說還拿不準,因為我提供了幾個書名。而恰恰我在長城上嘀咕那幾個書名的時候,紅孩給我打來一個電話,說是建議我的散文集就叫《太陽照耀我們》吧,顯得大氣。這一下書名就定了。我望著天上的太陽,就想到了那個散文集自序的題目《揣著太陽登長城》。此時我也想到了紅孩的第一本書、也是他的第一部散文詩集,就叫《太陽真好》。
我們都喜歡太陽。
一年一度秋風勁。轉眼又是秋天了,秋葉又漸漸變紅了。此時我想起紅孩來,知道他有太多的東西要創作,有太多的美文要編輯,所以我不好意思輕易給他打電話;但我知道,他是想著我的人。在我大病期間,他要來看我,我沒讓他來。我說我們各自想著就行了。各自保重就行了。那天我在院子里采了一片由綠變紅的樹葉,想到紅孩也五十歲了,到了知天命之年,也到了人生的秋天。一切都過得這么快。樹葉,你還是慢一點變紅吧。
文章寫到這里,就又想到了紅孩那張總是給人希望的笑臉;就又想到了32年前,我們登慕田峪長城的情景。我多想再和紅孩共同登一回長城——當然,如果他實在忙得不可開交,我獨自去登一回長城,在長城上采一簇紅葉,與紅孩一同分享,那也是樂在其中的情景吧。因為透過那紅葉,能從葉脈里看到我們的詩文,還有我們跳動的紅心。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