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老頭兒打賭

何榮國

李老頭兒雖然已年逾古稀，但精力卻十分旺盛。他性格古怪、脾氣倔強，是西村出了名的倔老頭兒。常常你說東、他說西，你說鴨、他說雞，西村人都說，只要是他認準的事兒，倔脾氣一上來，九頭牛也拉不回。

倔老頭兒個頭不高，相貌平平，但他為人不錯，不單單一心為集體著想，還肯幫助他人。村里人有事找他，總是有求必應，而且都是幫人幫到底，直到別人滿意為止。所以在西村，他是一個響當當的人物。無論四鄉八嶺、三親六戚，男女老幼都特別地親近他、佩服他。西村的一個小學老師曾經這樣評價他：西村嶺上一棵松，能擋東南西北風，脾氣倔強不服老，笑看春夏與秋冬。就眼下來說，他都一大把年紀了，還在風風火火地擺弄他的一畝三分地，追求他的財源夢。

這天，太陽剛剛爬上山坡，他就牽著一頭老牛出門了，他這是去磨坊拉磨推麥子。他牽著牛正要過一座吊橋，巧了，橋對面正好走來一個挑著魚苗的年輕人，擋住了倔老頭兒的去路。倔老頭兒也不客氣，沖著年輕人道：“喂，你這娃娃沒長眼嗎？這個吊橋這么窄，又年久失修，只能一人走，不能二人對著過，你年輕，先退下橋去，我牽著牛不好退呢。”

豈料年輕人也不示弱，開口就說：“哎，你這位老大爺有點不像話喲，你咋個牽頭牛在橋上來耍呢？你先讓一讓，我挑著重擔呢，這個吊橋晃動大，不便歇下來，你就先讓一讓吧。”

倔老頭兒一聽就火了：“你這人說話真有趣，我牽牛過橋破了啥規矩？我向東，你往西，是我先上橋，請你給我退回去！”

“退回，我這二百來斤的魚苗擔子太費力，我看還是你先退喲。俗話說，空手的要讓挑擔的。”

倔老頭兒一臉怒氣，憤憤地說：“你這年輕人說話好沒道理。自古傳統美德是小的讓著老的，這橋難道是你家修的不成！”

“哎呀，老大爺，你要講理嘛，我挑起，你閑起，還是請你退一下，讓我先過去好嗎？”

“不退不退就不退，你愛過不過隨便你！哎，你是哪來的愣頭青，我都這把年紀了，你還給我講大道理?！?/p>

此時，年輕人也急了，立即放下魚簍說：“老大爺，你到底讓不讓，你不讓，我們今天就比一比，你不退我不讓，看誰能耗過誰，賭他個輸贏一口氣！”

倔老頭兒一聽倔脾氣就上來了：“賭就賭，我要輸了這頭水牛就送給你?！?/p>

年輕人也把虛勁提：“好好，老大爺說話要算數，我若輸了，這些魚苗就全都送給你，外加還教你怎么飼養魚。老大爺，你若是現在不想比，收回這大話還來得及喲。”

倔老頭兒一聽喜上眉梢，開心地笑道：“年輕人，這個賭我打定了，簽字畫押我也愿意。到時候，你這一擔魚苗輸給了我，可別后悔喲?！?/p>

就這樣，兩人在橋上賭起了耐力。倔老頭兒看著對手，一屁股坐在吊橋上，興奮地抽起了山葉煙。對面那位年輕人似乎也胸有成竹，從挎包里掏出一本《農民致富經》認真地閱讀起來。

嗨！二人就這么干耗著，從早上一直賭到中午。最后還是年輕人敗下了陣，輸給了倔老頭兒。這陣，倔老頭兒哈哈大笑，簡直就像個老頑童。年輕人那張臉卻難看死了，恰似霜打的茄子——蔫了。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說道：“老大爺，我輸了，我認栽，愿賭服輸吧。老大爺，你帶路，我跟你走?！庇谑悄贻p人挑起魚苗，陪著倔老頭兒回到家，把兩簍魚苗全部倒進了倔老頭兒的山塘里。接著，年輕人又耐心地傳授倔老頭兒養魚經驗，還特別提醒他，注意季節變化，魚兒打浮、飼料搭配等一系列問題。倔老頭兒不但聽得仔細，還一一作了筆記。

轉眼半年過去。半年來，倔老頭兒嚴格按照那位年輕人的指導方法操作，可以說沒有一絲松懈，像侍候老祖宗一樣照料著山塘。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到了春上，一塘的鯉魚賣了五萬七。倔老頭兒喜不勝喜，而且逢人便講，說這個收獲是個意外的財喜，是自己花了半天的耐力，與人打賭贏來的。當然，他也曾多次想到要感謝那次打賭的年輕人，是他激發了自己水產養殖的興趣，最起碼也要請他喝杯素酒，然后加倍補還他的魚苗費。但當時只顧著高興開心，竟然忘了問一下年輕人姓啥叫啥，家住哪里。之后，雖然也曾八方打聽過這位年輕人的下落，但卻沒有絲毫結果。

再說，自從倔老頭兒養魚成功之后，居然對養魚上了癮。他不但繼續侍候這口來錢的山塘，還在塘邊新開了一口小塘，開始增養了黃鱔、甲魚和牛蛙。真是不干不知道，一干真奇妙，他很快就成了小有名氣的養殖專業戶，并熱心幫助一些村民搞起了水產養殖。他還時不時地對村民講：天高任憑云飛過，塘小能將月送來。很快，倔老頭兒的名字上了縣里的光榮榜。

在致富能手表彰大會上，倔老頭兒被請上了領獎臺，戴上了大紅花。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給他頒獎的竟然是縣委第一書記。倔老頭兒看著這位舉止瀟灑的縣委書記，頓覺好生面熟，但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正猜疑時，書記一下握住倔老頭兒的手說：“李大爺，吊橋一別，好想你喲！”

倔老頭兒“啊”了一下，猛然想起來了：“哎呀，你就是那個打賭的年輕人，你叫我找得好苦哦。書記呀，你堂堂一個縣委書記去挑魚苗，你這是演的哪出戲喲？”

縣委書記笑了笑，才熱熱切切地說出了端倪。

原來，西村地處偏遠山區，村民的生活都不富裕?？h委多次派人到西村蹲點兒，抓扶貧，想說服李大爺先帶個頭，把水產養殖搞起來，可這個倔老頭兒說啥都不愿意。無奈，書記就如此這般設計賭了一把，最后有意認了輸，借機把魚苗送給了倔老頭兒。

倔老頭兒聽著聽著，臉就紅了，耳就熱了，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這也難怪，因為這件事兒對倔老頭兒觸動很大，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天底下有這么好的縣委書記，這么好的人民公仆。他想了很多，并十二分地感動，他覺得這件事雖小，卻能小中見大，他又覺得很對不起這位年輕有為的縣委書記。

倔老頭兒抓了抓花白的頭發，揉了揉潮濕的眼眶，暗暗想到：為了村民早點富起來，他竟然煞費苦心施用巧計來幫助村民。要是我們的干部都這樣，一心一意為民著想，何愁“三農”的問題解決不了呢。想到這兒，倔老頭兒又開口說道：“哎呀呀 你真是我們的好書記，你一心為民出主意。也怪我一身的倔脾氣，我向書記認個錯，批評教育全由你。”

這時，書記急忙攔住話題，說：“李大爺，你沒有錯，這錯在我們做領導的。我也是農村長大的苦孩子，農民的難處我知根知底。你們村里溪流多，水源豐富，抓好了水產養殖，就能把村民的生活向上提一提?，F在，我們要讓大家都富裕起來，對農民來講，主要就是：家中有糧，心中不慌，手里有錢、喜氣洋洋?！?/p>

一席話說得倔老頭兒熱淚直淌，他一激動，又和書記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口中還在不停地夸贊：“哎呀，你真是我們的父母官，你真是個好書記。有了你，咱老百姓一定會有好福氣。書記呀，倔老頭兒我今天還要跟你賭！”

縣委書記一愣：“啊，你還要賭啥？”

倔老頭兒說：“我一定要把致富的大旗扛到底。若是我輸了，就請全縣人民到我那口塘里去釣魚……”倔老頭兒的這番話，說得大家哈哈笑。這笑聲，真真切切地自來老百姓的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