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媽媽重塑記

鄭晶心

Lily，女博士，大學老師，兩個相差8歲的女孩的媽媽。

這樣的簡介曾經令Lily無比驕傲，滿滿人生贏家的感覺，直到那一天，12歲的大女兒問她：“我將來是不是也像你這樣生活？”

Lily覺得女兒的問題很有趣，也沒多想，以一貫自信的口吻說：“像媽媽這樣，要付出很多努力的……”

在Lily家，Lily的母親幫Lily帶孩子，老人經常在孩子們面前夸贊Lily：“你們的媽媽可是博士噢，將來你們也要讀博士。”

大女兒小時候經常會奶聲奶氣地說：“我媽媽是博士，我將來也要當博士。”現在說這話的多是4歲的小女兒了，大女兒幾乎不說了，并且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聽完Lily的回答，大女兒半天沒吭聲，Lily好奇地追問：“咦，怎么不說話呢？”

大女兒抬頭看了看Lily，說：“我要說出我的真實感受，你可以不生氣嗎？”

Lily自認對孩子還是很民主的，所以女兒才敢這樣詢問她，她當然不會生氣啊。

然而，Lily沒有想到，大女兒接下來的一番話如同霹靂一般將她完全打暈了。大女兒說：“可是，我覺得像你這樣的生活有點兒無趣哎。我整天聽你說，你們領導說什么什么，外婆說什么什么，爸爸說什么什么，很少聽你說你想什么什么……今天我們老師給我們開班會，告訴我們要好好讀書，將來考一個好大學。我就想，我媽不就在好的大學里教書嗎？可是，我想象要是我進了大學，在像你這樣的老師班上讀書，我突然覺得好無趣。要是讓我成為你這樣的人，那就更無趣了……”

如果女兒和Lily討論的是另一個人，她大約會為初中生女兒有這樣的思考和認識感到高興。可是，偏偏女兒審視的對象就是Lily自己。幾乎是瞬間，女兒就把Lily賴以生存小半生的榮耀之塔擊了個粉碎。

事后有很多次，Lily都無比納悶，為什么她活了小半生，都沒有認真想過，她為何而活？為何而忙？只是因為成績好，父母、老師一再贊揚、肯定，她就埋頭讀到了博士，然后憑借學歷優勢進入大學，成為一名大學老師，從事著一份在別人眼中無比光鮮的工作，卻從來沒有想過，這是不是她想要的。

以前她也讀過蘇格拉底的那句話：“未經過省察的人生是不值得活的。”可是從來沒有往心里去過、跟自己聯系起來，她一直沿著父母、老師、領導的眼光向前走，并以此為傲，自己的人生沒有偏差，從不浪費。

當天胡亂應付了女兒，Lily就撲在網上渴望能以最短的時間、最快的速度弄清楚這個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她就在網上發現了大批課程，藝術、歷史、科學等，這些以前在學校里都是副課，只要看看就好，并不考試的課程，突然就成了網絡上熱門的博雅課程。博雅是什么意思？就是通識啊，就是原本每個人都必備的人文素養啊。

Lily仔細考察著那些課程，有些課程她以前略有過涉獵，有些完全無知，比如說中國傳統文化這一塊。既然無知，那就去學吧。

坦白說，這些課程Lily以前不是沒有看到過，但她自認已經是知識分子一枚，還需要再學習嗎？如果不是這一次女兒打擊得太狠，她大約不會下決心把自己歸零，重新開始2.0階段的學習。

《道德經》中說：“知者不博，博者不知。”Lily學到這一句時，覺得自己曾經就是這樣的人。從學歷的角度看，她有一肚子知識，可都是世間的顯性知識，對人類、宇宙等隱性的智慧科學，她一無所知。

現在Lily跟家人聊天，不再是你說他說你們說他們說了，而常常是“我想說”。雖然母親和老公都在適應她的轉變，可是當她跟大女兒就二次元話題談笑風生時，常常從女兒的眼中看到默默的贊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