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公路片中的親情詮釋
——觀《內布拉斯加》有感

方子嫻

一個“倔老頭”，一條黑白路。

一首《Their Pie》先聲奪人，在斷斷續續的畫面中抓住我的耳朵。然后，一個瘋瘋癲癲的老頭拿出一張騙人的中獎廣告。伍迪是一個窩囊的小老頭，他邋遢酗酒，每天聽著老婆的嘮叨和抱怨，有一天他收到一份廣告說他中了一百萬，于是他不顧家人的反對，決定步行去往內布拉斯加領獎，小兒子大衛無奈只得駕車帶伍迪上路。

然后，伍迪的一生就像抽絲剝繭一樣被展開。

富在深山有遠親。當得知伍迪獲獎的消息時，大家的態度發生了奇妙的轉變。老伙計們、不相往來的親人們紛紛都舉起了杯，為他慶祝，分享和放大他的喜悅。伍迪一時間成了小鎮的風云人物。慶賀完畢，酒酣胸膽，大家紛紛換了張臉，每個人都想從伍迪的100萬里分出點零頭來。等發現是騙局的時候又歇斯底里地諷刺挖苦，這個小鎮居民的貪婪勢利一覽無余。

與之相反的是曾經對老爸充滿抱怨的一家人卻空前團結融洽，抱成一團。兒子們為老爸當起了小偷，為他揮起拳頭，母親也在老爸病床前收起了毒舌，伴隨一句“You big idiot”,給了他一個充滿愛意的吻。但這些依然不能使老爸放棄目標。當小兒子向不可理喻的老爸詢問獎金的用途時，他的回答讓我不禁哽咽：“It’s all for you boys, I want to leave you something。”

影片最后，伍迪還是瞞著兒子偷偷跑出醫院，穿著病服獨自向內布拉斯加走去。其實，從始至終他都明白，這是場騙局，他不過是自己欺騙自己，庸碌一生后，他希望有些作為能被人所稱道和羨慕，他希望為子女留下點什么。伍迪算不上什么成功者，所以他在心里臆想了那個一百萬，幸運的是，他有一個好兒子大衛，大衛并沒有像另外一個兒子那樣激烈的告訴老人“你沒中獎”然后把老人關在家里，他用自己的方式完成了老人的心愿，讓老爸做了一次贏家。

故事終了，談談電影本身。

導演亞歷山大·佩恩的作品中，主人公大多是在性格上都是有一點軟弱的小男人。他或多或少會把自己的某些親身經歷放到影片中，因此我們眼中的佩恩是一位致力于表現美國不同地區不同生活環境不同年齡卻面臨相同危機的男性的導演。《內布拉斯加》的故事就是一個老人的夢想。伍迪酗酒冷漠固執，他的家人都不喜歡他，這就是他的危機。而矛盾的核心就是他對周圍人的無視和他對獎金的執著。導演放棄了絢麗的色彩，使用了陳舊而有質感的黑白影像更加突出了與主人公風格相符的荒涼與破敗，將整個故事營造出一種蕭瑟和衰敗的氛圍。然而不得不說這是個絕佳的選擇，因為這個故事本身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甚至于對話的語氣都沒有平仄。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用平淡畫面講述的平淡故事，卻始終飽含溫暖與愛，最后，影片在老人滿足地開車經過故鄉小鎮的畫面中落幕。

電影雖然沒有劇烈的語言和奪目的畫面，但是細節之處更顯功力。兒子在鐵路旁找假牙，為他向惡棍揮起拳頭，母親在病床前吻他以及在歸途中，他看向大衛，而當大衛轉過頭看他時他又將眼神避開。導演沒有設置淚點，但我卻仍然幾次哽咽，這也許就是它最成功的地方，不用刻意煽情，不用光影音樂渲染氣氛，只要你安安靜靜的讓導演把這個故事講完，你自然而然的就會被感動。

《內布拉斯加》不是一部普通的公路電影，或者說它不同于其他任何公路電影，它比任何一部公路電影都要離奇和溫暖。看過幾遍之后，反而不再糾結伍迪到底糊涂不糊涂了。因為不管他糊涂不糊涂，他都有愛他的兒子和妻子，而他雖然外表冷漠，但卻是深愛家人的。回過頭想想，影片講述的又不只是深沉的父愛，也有兒子和父親的相互了解的過程，類似于《大魚》。父親對兒子而言永遠是一個謎，兒子通過陪伴父親回顧人生歷程才會更加了解父親。在之前，兒子總是覺得父親是個酗酒的混蛋，但是隨著了解到父親年輕的經歷以及父親對兒子的深愛，兒子逐漸開始理解父親并開始反思自己，并且改變自己對父親的態度。父子從敵視、陌生到相知相愛，這個過程讓人歡欣鼓舞，拍手叫好。在看完電影后筆者特地查了一下地圖，從蒙大拿州的比林斯到內布拉斯加州的林肯，當中的路都是山脈和荒原，是典型的西部地貌，導演選擇這兩個地點作為起點和終點也有這個原因。

最后，就是老去和回憶。不得不說老去是一件讓人沮喪的事情，越是年紀大的人，越不敢回頭看自己。伍迪有著如此鮮活精彩的過去，但是隨著年紀增長他忘了年輕時的女友，忘了是否愛過自己的老婆，忘了是否想過要孩子，直到大衛陪他重走年輕時的路。人應該像伍迪那樣，越到老，越該活得糊涂一點，不必將自己失去過的或得到過的記得那么清楚，追隨自己的本心就好。

本片最大的亮點是表演。每個人都那么真實，讓人甚至覺得這是個紀實片而不是電影。77歲的布魯斯鄧恩飾演的父親伍迪呈現了最精彩的表演。他顫顫巍巍的步子，稀少的銀發肆意飄揚著。他那呆滯，郁悶的眼神，一條道走到黑的倔脾氣，一副“我不記得了，我也不在乎”的勁頭讓人印象深刻。在故事和表演上的這種真實與細膩，使黑白的畫面反而更生動和感人。

生活就像這部電影，平淡無色但卻在細節中折射光輝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