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面目

林清玄

在赤道，一位小學老師努力地給孩子們說明“雪”的形態，但不管他怎么說，孩子們也不能明白。

老師說：雪是純白的東西。

孩子們就猜測：雪像鹽一樣。

老師說：雪是冷的東西。

孩子們就猜測：雪像冰淇淋一樣。

老師說：雪是粗粗的東西。

孩子們就猜測：雪像砂一樣。

老師始終不能告訴孩子雪是什么，最后，他考試的時候，出了“雪”的題目，結果有幾個孩子這樣回答：“雪是淡黃色、味道又冷又咸的砂。”

這個故事使我們知道，有一些事物的真相，用言語是無法表達的，對于沒有看過雪的人，我們很難讓他知道雪。像雪這種可看的、有形象的事物都無法明明白白地講，那么，對于無聲無色、沒有形象、不可捕捉的心念，如何能夠清楚地表達呢？

我們要知道雪，只有自己到有雪的國度去體驗一下。

我們要聽黃鶯的歌聲，就要坐到有黃鶯的樹下。

我們要聞夜來香的清氣，只有夜晚走到有花的庭院去。

我們渴望轟轟烈烈的愛情，暮然回首愛我們的人就在我們身旁：我們追求英雄俠士的江湖義氣，然而真正的友誼淡水流長;我們想象蕩氣回腸的故事，但是人生卻平平淡淡又味在其中。

這個世界最美好的事物，可望，遙在天邊、夢中。

這個世界最美好的事物，可即，在心中、在其間。

這個世界最美好的事物，都是語言文字難以形容與表現的。

就像我們站在雪中，什么也不必說，就知道雪了。

雪，冷而清明，純凈優美，在某一個層次上，像極了我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