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水,徐亞清
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是指基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的大背景下,構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制度性話語權,即確立和完善新時代中國國家和社會治理的一整套話語體系。制度性話語權一詞首次見于官方文本是在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公報當中。2015年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公報提出“提高我國在全球經濟治理中的制度性話語權”[1]。從中可以看出,制度性話語權有其在全球化進程中探求本土改革發展治理之道的重要內涵。圍繞治理而產生的話語體系,其指涉范圍并非僅局限于經濟領域,而是全方位、立體化的概念。如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的那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理論、制度、文化不斷發展,拓展了發展中國家走向現代化的途徑,給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發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國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選擇,為解決人類問題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2]。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發展、中國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將會形成屬于中國自身的話語體系,即制度性話語權。制度性話語權需立足于新時代的大背景,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這一基本的時代論斷,去深化和豐富自身的概念。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經過長期努力,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這是我國發展新的歷史方位”[3]。在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新歷史方位中,制度性話語權才能夠找到自身坐標,即提出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這一概念。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的建構具有全球與本土雙重維度內涵,將適應并服務于改革發展的歷史實踐。
馬克思曾經指出,“語言是一種實踐的、既為別人存在因而也為我自身而存在的、現實的意識”[4]。話語體系的生成與沿革,是歷史實踐的產物。就宏觀的歷史向度而言,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與共產主義發展密不可分。共產主義的發展,需建立一整套基于自身語言基礎上的話語體系。十八九世紀以來,與共產主義發展對應的全球語境在于,基于資本在全球擴張而推向全球的自由主義民主話語。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便指出,資產階級“使農民的民族從屬于資產階級的民族、使東方從屬于西方”[5]。在共產主義的發展史中,構建自身獨立自主話語體系的努力從未停止。20世紀,安東尼奧·葛蘭西便提出“文化霸權”的概念,即確立無產階級在文化意識形態領域的領導權,這在日后被認作是社會主義國家構建自身價值理念和話語體系的先導[6]。隨著馬克思主義在各國的豐富和發展,治理的話語體系在統合全球與本土語境上更加需要辯證的統一。時至今日,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對應的全球語境可歸納為全球化進程中西方自由主義民主的危機。西方自啟蒙運動和工業革命以來,形成了以自由主義為基礎的話語體系,這在國家和社會治理方面體現為自由主義民主的價值理念和治理規范。晚近的自由主義民主主要體現為哈耶克“新自由主義”與福山“歷史終結論”的相互捆綁。金融危機以來的種種現象再次表明,自由主義話語既無法詮釋西方國家內部的問題,又在信息時代資本的新一輪全球擴張中造成了他國治理危機,成為國際沖突的幕后推手。全球要素伴隨著信息技術革命浪潮滲透到本土改革發展中,使機遇與挑戰并存。改革推動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走向新時代,而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發展需面對各類新舊問題,從而充滿張力。總體而言,全球與本土雙重維度相互交織,全球要素既滲透入本土改革中,本土改革又推動了全球治理的多元革新。全球與本土雙重維度的交織對中國在21世紀的治理話語提出了訴求,賦予了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以存在的意義,使其存在和完善有了基本的維度。
“民主依然站立在歷史終結處”是2014年福山在《歷史的終結與最后的人》修訂版中的論斷[7]。其對應背景自然是周期性的資本主義國家治理危機,包括美國固有的政治秩序弊端、民眾抗爭以及錯綜復雜的全球語境。對于資本主義國家,尤其是美國自身的治理危機問題,福山豐富了其導師亨廷頓的“政治衰敗”概念,將這一原本指涉非西方陣營的發展中國家問題轉向美國自身。福山認為,受制于美國多元利益集團游說的國會及其對國家權力的限制干預,阻礙了美國政治可能的自我更新與變革,是美國政治長期無法克服的痼疾[8]。故而才有同年福山的發文《衰敗的美利堅:政治秩序失靈的根源》。饒有趣味的是,福山立足于現實問題,反思美國等西方國家治理危機的同時,繼續強調自由主義民主的普世價值,即所謂“自由主義民主必將戰勝中國模式”[9]。從中不難看出,福山與哈耶克等新自由主義者一樣,代表了晚近自由主義民主的主流價值觀念,在西方國家治理危機伴隨著金融危機擴散至全球的同時,恪守自由主義話語的先驗性價值,排斥一切自由主義民主的“他者”。縱觀20世紀后半葉,尤其是蘇東劇變以來的歷史,自由主義民主的話語危機在全球維度上主要體現為三點。
晚近自由主義民主的核心理念誠為新自由主義與“歷史終結論”,然其共同的邏輯開端,則可追溯到19世紀的自由主義奠基人托克維爾。托克維爾作為19世紀的法國貴族自由主義者,對法國大革命的記憶、旅美的個人經歷,使其形成了一種矛盾性敘事風格,即被動接受現代政治的同時,又有對現代自由主義民主內部痼疾的預感和對激進性變革的恐懼。在托克維爾看來,美國的社團在“防范君主專制”“開啟現代世界”方面具有重要的作用,然而“團體的統治”是未來美國需擔心的問題。與團體統治相伴相生的,是托克維爾畢生擔心的“大多數人的專制”[10]。在托克維爾看來,上述問題是在“國王的權威倒下,法治的權威尚未確立”的時刻產生的。托克維爾寄希望于兩點:其一是自由主義的價值規范民眾的力量,給予民主以合理的基石,克服群氓傾向;其二則是以基于自由主義的制度建構,使自由主義價值能夠真正實現。二者結合,構成了日后自由主義民主的兩個基本特質。觀察日后西方國家的歷史則不難看出,托克維爾期待的制度莫過于自由主義民主之下的“憲政秩序”。21世紀的美國等西方國家的治理危機似乎印證了托克維爾的預言,然而資本主導下的所謂“憲政”卻并非解決治理危機的“藥方”。民粹主義與利益集團的相伴相生共同綁架了美國的政治秩序,成為周期性的痼疾。從托克維爾到福山,西方自由主義話語從未放棄過對現實問題的反思,諸如對大革命時期民粹主義帶來的暴政、對二戰前后極權主義的記憶,甚至今日亦出現了對西方國家“政治衰敗”的反思。然而自由主義話語終究恪守自身價值觀念的永恒性,其觀念并不能夠真正基于具體的歷史實踐展開,而是遵循先驗性的標準。按照馬克思批判德意志古典哲學的說法,“它們沒有歷史,沒有發展……不是完全忽視了歷史的這一現實基礎,就是把它僅僅看成與歷史過程沒有任何聯系的附帶因素”[11],換言之,是“頭足倒置”。自由主義民主下的秩序安排、價值理念和政策動向,由于自由主義話語自身的先驗性,難以真正契合治理語境的變革,故而無法克服,甚至衍生出諸多危機。
在西方國家內部,自由主義話語的危機特質可歸納為民眾周期性的抗爭與隱秘化控制的相互交織。縱觀歷史,如查爾斯·蒂利論述的那樣,抗爭與西方現代國家建構與民主秩序確立是如影隨形的[12]。西方國家民眾的抗爭,誠然倒逼其內部民主機制的擴展、政權職能的變革以及社會資本的發展,然而抗爭的周期性,亦暴露出西方自由主義話語在整合抗爭上的失效。縱觀歷史,民眾對于資本擴展所帶來的階層分化、貧富懸殊,以及對自由主義民主憲政光環之下政府的欺騙行為存在普遍不滿。現代自由主義話語在制度文本上對于民眾自由權利的普遍給予,和資本主導下的自由主義話語對特權階層的維護構成了西方國家內部長期性的張力。民眾周期性的抗爭中,其矛頭往往指向自由主義民主之下資本和特權的實質壓制。從一戰之后的“西方文明破產論”,到以“五月風暴”為代表的20世紀60年代歐洲大陸左派運動,再到金融危機以來西方尤其是美國社會的民粹主義思潮,民眾的抗爭行動印證著自由主義民主對社會問題的詮釋失效,反映出自由主義話語的治理危機。直接誘發民眾不滿的,往往是現實存在的階層分化,導致自由主義民主說教的所謂“權利”“機遇”難以真正實現。斯蒂格利茨便認為,美國“百分之一的人壟斷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財富”[13]。自由主義民主觀念的預期與現實的反差易激發民眾的怨恨情緒,誘發抗爭。周期性的危機中,抗爭往往體現為片面化的平等訴求,對于社會發展而言,抗爭動搖了西方政權的合法性。尤其是移民人口對西方國家的極端化意見表達,多次帶來社會動蕩。問題在于,民眾的一切抗爭最終被規訓在“憲政”框架內,難以建構起突破自由主義民主的新的話語體系。
與法國大革命時期所反對的君主專制不同,當代西方民眾所抗爭的對象,往往在于細節化的控制。阿倫特所言的現代政治的“欺騙”,便是通過技術化的方式加以隱蔽,并通過政治的宣傳加以合法化,并以現代媒介的方式得以充分擴展。與欺騙相伴相生的,便是憑借技術的無形化監控。從“水門事件”到“棱鏡門”事件的問題便充分證明了細節控制的普遍性,即西方自由主義民主,是通過細節化、隱秘化的方式,將其價值觀推向全社會,并憑借技術手段實現對廣大民眾的“監控”和對特權階層的維護。這一點,可以從揭露“國家機密”的阿桑奇、斯諾登等人的案例中得到旁證。作為西方國家的“罪犯”和“叛國者”,阿桑奇等人問題的實質在于揭露自由主義民主內部的“現代奴役”,導致自身被以“合法化”的方式加以“奴役”[14]。關鍵問題在于,技術本身的不可控性,使其運作主體擴展至全社會,譬如“谷歌街景”帶來的隱私問題曾一度困擾西方國家。無論是政府還是民眾,均無法絕對掌控技術,其“抗爭—控制”的關系將由于技術醞釀出不可知的風險。自由主義民主作為一種價值設想,難以詮釋資本主導國家的實質,以及社會變遷帶來的不可控因素。對于當代社會的未知風險而言,自由主義話語并非普世化的準則,反而在自身內部的危機中成為空洞的“能指”。
周期性的危機與階段性的改革并存于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中,這是歷史進程中的常態化現象。20世紀后期以來,席卷西方國家乃至全球的新公共管理運動便是旨在克服科層制的失靈。晚近時期,自由主義民主之下的代議制已由于其對現實環境的不適應而受到廣泛詬病。如皮埃爾·卡藍默評價的那樣,“當前的治理(指的是西方啟蒙以來的一整套政治秩序——引者注)不符合我們的現實”[15]。自由主義民主在晚近時期的變革,主要體現在基于公共經濟學的學理邏輯而產生的新公共管理運動。如20世紀80年代的“新右派”、90年代的“企業家政府”“第三條道路”等,均是公共經濟學市場模型對傳統政治領域滲透的體現。私有化和市場化在一定階段被認作是所謂“改革政府”的靈丹妙藥。事與愿違的是,無論是凱恩斯主義的政府主導,還是新公共管理改革形成的市場化改革,均無法改變一個事實,那便是資本的逐利性和資本主導下國家政權對特權階層的維護。2013年英國公立醫院改革丑聞事件便是一個較好的證明。英國公立醫院自20世紀90年代改革以來,一味追求市場利潤、忽視產品質量和公共責任的行為實質是新公共管理運動的通病。時任英國首相卡梅倫被迫道歉,這揭示了市場的逐利性與自由主義民主自身所宣揚的所謂“自由權利”“公共精神”之間的張力。以市場化的理念修補政府自身的治理問題的嘗試,仍無法改變自由主義民主的實質內涵,只是對其治理方式進行適度調整。自由主義民主自身的價值缺失,以及自由主義話語包裹下由資本、特權引發的一系列問題仍會“定時”出現。
與有限的內部變革相對應的,是資本主義國家內部的后現代主義思潮。對自由主義民主之下一整套治理規范的反感、失望與解構成為后現代主義的共通邏輯。后現代主義對于自由主義話語的失望主要體現為兩點。其一是對自由主義民主之下治理規范、政策、機制的反感,將其解讀為對社會成員無所不在的控制。資本主義國家現實中的細節監控不僅引發了社會成員的廣泛詬病,亦在學術范式上催生了后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對現代技術的恐懼有目共睹,如鮑德里亞等學者,將現代技術與市場經濟的交融、對社會結構的重塑,看作是俘獲人認知的“符號”。如鮑德里亞所言,“這是一種多重、連續、纏繞的關系,和其他符號一起構成了整個網絡”[16]。在一大批具有解構自由主義話語情結的人看來,自由主義民主主導下的一切政治生活、市場活動,早已被徹底“掏空”,存在的唯有資本主義無盡的控制。其二是虛無主義情節主導下建構性的泯滅。諸多后現代主義者在恐懼尼采“超人論”帶來的極權主義后果時,傳承了尼采式的虛無主義情節,在解構自由主義話語的同時,得出了“發展是零”的絕望化結論。故而在諸多反對觀念看來,這種情節莫過于在自由主義民主治理危機面前的矯揉造作。其實鮑德里亞等人的情節,與民眾街頭的激進抗爭一樣,無法真正突破自由主義民主的框架,提出新的建構。
21世紀第二個十年,伴隨著所謂“阿拉伯之春”和難民問題,全球治理危機成為日益受到關注的主題。回顧蘇東劇變時期,自由主義民主以新自由主義和“歷史終結論”為主要理論依據,將“華盛頓共識”推廣至全世界,以其作為“普世價值”。當前階段全球治理面臨的困境,西方國家自身恪守并強行推向他國的話語難辭其咎。與西方國家刻意輸出自身資本、軍事等世俗力量相伴相生的,是充滿內在缺陷的自由主義民主價值觀。西方國家在自身的價值倡導和實際行動上南轅北轍,哈耶克的觀點便是較好的證明。哈耶克自身是以反對建構、反對計劃為其最主要的價值理念的。在哈耶克看來,一切“理想化、充滿激情的建構”都是致命的自負。哈耶克自身的名言便是,“我們生產積累的知識和財富,其數量遠遠多于那些依據中央指令所能得到和利用的”[17]。哈耶克將矛頭直指社會主義,其代表作《致命的自負》一書便大談特談所謂“社會主義謬誤”,即遵循所謂理性、計劃等導致“事倍功半”。綜觀哈耶克的學理建樹,其倡導的反建構性,自發生長的自由主義秩序是其新自由主義價值觀的核心。
當然哈耶克還曾為此辯護,“我們一切批評所針對的計劃只是指那種反對競爭的計劃——用以代替競爭的計劃……不能討論那種用來使競爭盡可能有效和有益的非常必要的計劃”[18]。從中可以看出,就連哈耶克自己都無法真正實現所謂“反建構的自由”。其實真正的問題在于,哈耶克所說的“自發生長”卻在新自由主義的強行輸出當中成為空洞和虛偽的語言。新自由主義以其“自發生長”“反對強制”“反對建構”聞名,卻與“歷史終結論”一起,成為西方國家強制輸出的語言,將其嫁接到其他國家和地區。這種脫離他國治理情境的做法恰恰符合馬克思所說的“頭足倒置”,馬克思認為真正的認識論,應是“從人間升到天國”,即從具體的實踐出發,得出一般的結論,而非古典哲學那樣“從天國降到人間”[19]。無論是政府主導式的福利國家,還是新自由主義主導下的所謂“自發生長”,均無法脫離形而上的特質,旨在維護自由主義民主的先驗性標準。其背后的目的,無疑是對資本積累和特權階層在不同階段的維護,現實的赤裸利益才是西方國家強制輸出自身話語的動因。然而強制性的輸出卻無法改變現實情境的不適應。2008年金融危機,號稱“哈耶克信徒”的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黯然辭職,便是新自由主義在發達國家內部破產的標識[20]。以“IS”為代表的恐怖主義則是西方通過戰爭手段干預他國之后,強制輸出自身話語失效的例證[21]。更為虛偽之處在于,當問題出現時,雖然不排除西方國家自身也有反思,但他們往往傾向于將危機的根源轉嫁給非自由主義陣營。西方國家在對難民問題的一系列處理中,將難民看作是所謂文明的“他者”加以規訓,難以真正認識到自身自由主義民主在“自由主義的普世性”倡導和現實手段的強制性、排他性之間的矛盾。在全球治理危機的時代,西方并沒有放棄自身的話語傳播,反而憑借其世俗力量將自身的話語缺陷轉嫁給受害者,加劇了全球風險。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武裝斗爭、建立新中國政權和改革開放戰略決策的長期歷史實踐的結果,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質態飛躍。長期以來,馬克思主義是作為自由主義的“他者”存在的,基于具體的、歷史的、實踐的認知方法是馬克思主義話語的核心。只有與具體的歷史語境相結合,探尋與之適應的治理之道,方能構建本土治理的話語體系。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進程,從革命斗爭到改革發展,均印證了本土話語體系建構和完善的必要。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便是應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的歷史新階段的語詞。其意義在于面向全球語境,基于本土改革發展的訴求,構建新世紀、新階段本土治理的話語體系,并推進其成熟完善。當前階段,信息技術革命推動了全球治理中的諸多要素滲透到本土,與本土改革發展中社會結構的重組相交融。這是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必須應對的本土維度,即統合全球語境的本土改革發展。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需以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基礎,圍繞治理模式、價值理念和風險防控機制展開。
從社會主義中國的成功構建到改革開放的偉大成功,中國所形成的不同于西方國家的成功制度體系,印證了列寧“社會主義可以在一個或幾個國家首先取得勝利”的論斷,銘刻著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進程。習近平同志指出,“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往什么方向走,是一個帶有根本性的問題。一個國家選擇什么樣的治理體系,是由這個國家的歷史傳承、文化傳統、經濟社會發展水平決定的,是由這個國家的人民決定的。我國今天的國家治理體系,是在我國歷史傳承、文化傳統、經濟社會發展的基礎上長期發展、漸進改進、內生性演化的結果。正因為沒有拄著別人的拐棍,堅持獨立自主選擇自己的道路,我們才能始終站穩腳跟,走出了一條不同于西方國家的成功發展道路,形成了一套不同于西方國家的成功制度體系”[22]。習近平同志所言,是對中國社會現代化進程中,獨立自主地探尋自身治理模式的高度概括與精辟評價。中國所形成的不同于西方國家的成功制度體系,源自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進程。獨立自主、不同于西方自由主義民主的制度體系,印刻著建國和改革開放歷史時期所形成的治理模式。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的大背景下,本土的治理模式唯有真正容納復雜的環境變革,才能真正確立起成熟完善的治理話語體系。
其一,確立容納復雜化環境變革的治理模式,需以唯物史觀為指導,從具體、歷史、實踐的角度看待問題,認知、包容并治理本土的特殊問題。伴隨著中國的改革開放步伐,連恪守“歷史終結論”的福山也被迫認同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巨大成就,按照福山自己的說法,是“中國強大的國家力量之下取得的成就”。福山口中中國強大的國家力量,源自于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進行革命斗爭的偉大實踐,源自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優勢。改革開放取得的偉大成就表明,本土的治理模式,需一切從實際出發,而非局限于先驗性的價值標準,從而對本土的國情和發展現實有充分的認知。改革開放以來,本土結構變遷在城鄉發展、區域協調、階層分化上充分體現了出來。與之相伴相生的是各類土地整合、城鄉二元化、區域差距以及貧富差距,由此各類社會矛盾會與信息技術革命當中的諸多未知因素,譬如生態環境風險、國際金融風險相互交融,可能會導致公共危機的發生。各類社會問題聚焦起來,以本土特有的信訪等形式表達出來,構成國家和社會治理當中重要的公眾議程。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明確新時代我國社會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23]。新時代的社會矛盾,是基于改革開放歷史實踐產生的,包含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的歷史要素與現實動態。新型城鎮化發展、鄉村振興、城市規劃和建設、民生問題等,均應充分扎根本土解決。與之相應的,一整套惠及社會發展和民生的工程需充分制定并加以落實。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正是統合全球語境,立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治理之道。在其中,民生工程的落實將是本土改革發展中重點治理的對象,是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的重要內涵。唯有真正認知中國社會發展現階段的重點難點,并從治理模式上真正將其容納和解決,才能真正構筑起本土的治理話語體系,確立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
其二,容納復雜化環境變革的治理模式,其基本任務離不開民主法治建設。民主法治的構建是現代政治的標識,而其概念解讀、價值基礎和制度構建非西方話語所能壟斷。本土的民主法治建設,需堅持黨的領導、人民當家做主、依法治國有機統一。中國共產黨是國家政權的組織者和領導者,是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的領導核心,這是通過長期歷史實踐證明的事實和必須恪守的原則。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才能真正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才能真正確立和完善本土的治理模式,以真正構筑起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本土治理模式的完善需充分發展社會主義民主。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是由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性質決定的,是在本土治理模式的完善中,堅持和維護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性質的體現。唯有如此,才能夠真正不走改旗易幟的邪路。新世紀新階段,需結合本土改革發展中的新語境,契合鄉村振興和城市治理中的實情,切實拓寬民主途徑,發展社會主義協商民主。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憑借技術手段拓寬民主范圍、落實民主機制的資源條件日益成熟。網絡民意表達方式的制度化、途徑的多元化已然成為本土民主必要且可行的條件。法治則是本土治理模式構建的制度性保障,關鍵在于中國的社會主義法治建設,需充分貫徹本土治理的話語體系,真正成為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的制度體現和權威保障。如《中國共產黨第十九屆中央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公報》所言,把黨的十九大確定的重大理論觀點和重大方針政策特別是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載入國家根本法,體現黨和國家事業發展的新成就新經驗新要求,在總體保持我國憲法連續性、穩定性、權威性的基礎上推動憲法與時俱進、完善發展。
公平正義是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的價值導向,是本土治理話語體系的理念準繩。公平正義對任何國家、任何地區而言,因其內涵中有對社會成員的包容和對良善治理的追求,成為普遍向往和尊重的價值理念。西方的價值觀念,長期存在先驗性論證和排斥他者的特質,無法真正包容其他話語體系,無法真正惠及持有不同意見的社會成員。公平正義,就其普遍、基本的價值內涵而言,是對社會成員生存、發展的平等尊重和機遇、資源的合理配置,可在長期的歷史實踐中與各國的文化相交融。在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的確立和完善中,公平正義需以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基礎,結合中國社會優秀的傳統文化,與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各領域相結合,充分惠及每一個社會成員。公平正義的價值導向并非是孤立化、先驗化的空洞語言,而需充分體現在各項政策的貫徹落實中,成為各項政策制定和執行的價值準繩。在改革發展中,公平正義的普遍落實將充分照顧社會成員的基本權利,如習近平同志所言,“以促進社會公平正義,增進人民福祉為出發點和落腳點”[24]。在社會資源的基本配置過程中,無論是物價調整、社會保障政策變革,還是基層治理中的各類社區問題,社會成員均擁有平等的意見表達權利。邊緣化的社會群體,其意見表達和實際地位更不應被忽視。在各項政策落實過程中,有必要對社會成員中的弱勢群體予以必要的傾斜,克化其由于不公平感產生的怨恨情緒,預防公共危機的發生。
公平正義的落實,還需與中國共產黨基于唯物史觀的價值理念,即群眾觀點和群眾路線相結合。唯物史觀中對人民群眾作為歷史創造主體的精辟論述,決定了中國共產黨基于自身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需充分貫徹群眾觀點和群眾路線。群眾觀點和群眾路線的貫徹,旨在立足群眾實情制定戰略方針規劃,充分照顧民眾訴求,充分實現、維護、發展人民群眾利益。這與公平正義的價值理念可以在本土語境下實現相統一,共同服務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服務于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公平正義可以和群眾觀點、群眾路線充分結合,落實于治國理政的各個層面。習近平同志曾經指出,“緊緊依靠人民推動改革。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是我們的力量源泉”[25]。人民群眾是歷史創造者的觀點,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群眾實行改革開放的歷史實踐中充分凸顯出來。人民群眾作為國家的主體,作為改革開放的偉大實踐者和歷史創造者,應同樣是發展成果的享有主體。這一點,正可以理解為公平正義在本土改革發展中的價值呈現。公平正義的價值內涵,可在群眾觀點和群眾路線的世代傳承中真正落實。
公平正義需得到制度的充分保障,并充分依托信息技術載體得以實現。習近平同志對制度創新與公平正義的關系有過精辟的論述,“不論處在什么樣的發展水平上,制度都是社會公平正義的重要保證。我們要通過創新制度安排,努力克服人為因素造成的有違公平正義的現象,保證人民平等參與、平等發展權利”[26]。公平正義的真正實現,需與制度建設緊密結合。一方面,以憲法為核心的社會主義法治需充分吸納公平正義的價值理念,將其作為法律法規制定和執行的準繩,這樣才能保障人民群眾合法權益,真正凸顯“善法”;另一方面,制度規范可以其剛性化、權威化的方式保障公平正義的實現。通過制度化的規定,一系列旨在消除社會收入差距、維護弱勢群體的方針,諸如精準扶貧等政策,才能夠實現定期化、常態化。通過制度化的規定,任何侵犯弱勢群體利益的不當行為都將受到懲罰。通過長效化、公正化的制度構建,違背公平正義的行為,無論是對弱勢群體的歧視,還是片面化的平等訴求,均將消弭。在一系列的努力中,信息技術的資源載體需得到充分運用和發揮。信息技術的發展,一方面帶來了復雜化的思想動態,另一方面同樣為傳遞公平正義、傳播正能量提供了載體和手段。公平正義價值導向的確立,可以在信息技術革命當中,充分依托技術手段,發揮意見領袖等網絡成員優勢,以多樣化、靈活化的特點得以實現。以制度規范保障落實,并依托信息技術多元創新,是公平正義價值導向在本土實現的可行之道,是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在確立和完善中可以吸納的途徑。
當今時代,信息技術將全球和本土兩大語境緊密聯系在一起,兩者的交融使動態化、復雜化成為本土治理話語體系在建構中需直面的對象。有必要構建平等的風險防控機制,既統合各國在共同抵御全球風險當中的關系,又在本土的國家和社會治理當中確立共建共治共享的治理格局,立足本土,面向國際。當前階段,西方國家憑借自身的先發優勢,一方面將自身的話語強行推送給其他國家,另一方面對他國的資源進行最大限度地掠奪,并迫使他國成為治理危機的成本付出方。這一行動邏輯,必然加劇全球風險。風險的頻發迫使國際社會需打破西方國家壟斷話語體系、獨享資源福利的格局。誠如習近平同志所述,“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要建立平等相待、互商互諒的伙伴關系,營造公道正義、共建共享的安全格局”[27]。首先,各主權國家均可以作為平等、獨立的主體,共同參與制定平等、公正、合作的國際秩序,在全球語境中平等合作,共同抵御風險。由于全球風險,如金融危機、生態災害等均具有發生的不確定性及擴散的復雜性,故而全球語境中原有的“中心—邊緣”結構需徹底進行轉變,轉變為協同參與、平等合作的風險治理格局。任何國家和地區,均具有對風險防控機制的話語權,并根據自身的資源多寡和利益關系,對自身在風險防控當中的責任和功能進行合理定位。風險來臨時,由于其擴散的全球性,各國均需恪守平等合作的原則,協同參與到對風險的治理問題上來。其次,各國在防控風險的同時,需充分基于民族國家的主權和領土完整展開。一些西方組織受到資本的操控和精英財團的指使,以所謂“公益”的名義干預中國主權的行為,其實是以“全球治理”為幌子,想要繼續維持“中心—邊緣”格局。唯有真正尊重各主權國家作為基本主體的平等地位和合法權益,才能夠真正保障平等合作的風險防控機制在全球語境得以落實。
在本土改革發展當中,平等合作的風險防控機制充分體現在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里。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加強社會治理制度建設,完善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的社會治理體制”[28]。應對改革發展中頻發的公共危機,共建共治共享是人民民主政治原則的社會貫徹,是公平正義的內在要求,亦是防控風險所需采取的治理路徑。公共危機的發生,使每一個處于改革發展中的社會成員均可能成為復雜環境變革中的風險受眾。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表明社會成員在風險擴散的社會場域中,擁有風險防控機制的話語權,擁有對風險信息的知情權和對防控風險的參與權,以及維護自身合法權益的資格與條件。只有在社會治理的各層面充分落實共建共治共享的原則,才能夠在本土語境當中真正確立平等合作的風險防控機制。共建共治共享的原則在信息技術革命中顯得尤為重要,信息技術的復雜性和不可控性,易于通過信息的扭曲俘獲社會成員的認知,誘發公共危機,或加劇沖突的復雜性。針對此,共建共治共享的治理格局,可充分運用信息技術資源,通過網絡問政、網絡信訪等方式搭建平等交流、對話、溝通和問題化解的平臺,防患可能由網絡技術產生的風險。在共同創造社會財富、共同參與社會治理、共同享有社會福祉和共同承擔風險的過程中,社會成員的智慧才能夠共同凝聚。通過平等的合作溝通,可能沖突將在源頭上化解。
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的歷史大背景下,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是統合全球與本土雙重語境的詞匯。信息技術革命的浪潮,使全球語境中的各類要素滲透到本土的改革發展中,與本土社會結構的重組相互交織,構成了資源機遇和公共危機并存的局面。新世紀新階段,本土改革發展面對的,有國外的資源流動、價值沖擊和不確定、不可控的國際事件,亦有自身內部由于結構變遷調整帶來的各類矛盾沖突,如土地整合、城鄉發展、階層分化等。信息技術使本土改革發展中的社會結構變遷無法作為一個孤立的現象存在,當前全球語境的主要壓力在于,西方國家試圖以其世俗力量的優勢,將自由主義民主嫁接到發展中國家,并迫使發展中國家承擔自身國家行動的成本,成為全球風險的受眾。這對于社會主義中國來說是長期的問題。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馬克思主義便是作為自由主義的他者存在,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在革命、新中國成立與改革開放漫長進程中的巨大成功,既引起了西方自由主義學者如福山等人的欽佩,亦使其恪守自由主義話語,將所謂“中國模式”作為威脅“自由主義民主”的對立方。反觀國內,長期積淀的歷史問題和新世紀新階段的突發事件,使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必須給予正面的詮釋,并尋求治理之道,以契合社會治理創新、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訴求。無論是全球語境,還是本土改革發展,均要求社會主義中國構建出一種契合本土新世紀新階段實情的治理話語體系。這便是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建構的背景和意義所在。
如英國學者羅納爾多·蒙克所言,“歷史真的沒有在1989年(福山提出‘歷史終結論’的那一年——引者注)終結”[29]。自2008年以來的十年,金融危機、“阿拉伯之春”“IS”、難民問題等,表明蘇東劇變前后甚囂塵上的新自由主義與 “歷史終結論”有其難以克服的痼疾。長期以來,自由主義民主難以真正解決民眾抗爭、改革窠臼與國際沖突問題。自由主義民主背離歷史、背離具體實踐的特質,使之終究是先驗性的價值、一種空洞的“能指”。這一點,恰恰是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所批判、否定的對象。馬克思主義憑借其歷史、實踐、具體的認知方法,成功地與中國社會的歷史與文化相契合,在長期的歷史發展中推動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走向新時代,孕育了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構建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即確立和完善本土治理的話語體系,需充分基于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圍繞治理模式、價值理念與風險防控機制展開。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將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統合全球要素,立足本土改革發展的實踐動態,構筑起真正服務于社會主義現代化的話語體系。對此,唯有構建復雜性環境變革的本土治理模式、確立公平正義的價值導向、構建平等合作的風險防控機制,才能真正確立和完善一種統合全球、本土雙重語境的治理話語體系,這便是新時代制度性話語權的內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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