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欣：“絹人”傳承者的匠心

潔白

美國總統特朗普去年11月首次訪華時，習近平主席送給他的國禮中有色彩絢麗、賞心悅目的“絹人”《楊貴妃》和《美猴王龍宮借寶》。這兩件國禮的設計制作者，是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授予“民間工藝美術家”稱號的崔欣。不僅如此，她的作品還被英國皇室和歐洲多家博物館收藏，就連著名服裝設計師馬艷麗都成了她的入室弟子！

偶入神秘的“絹人”世界

崔欣1956年出生于北京一個教育世家，2歲時不幸因患小兒麻痹落下腿部殘疾。由于從小對繪畫和雕塑很感興趣，長大后的崔欣進入北京工藝美術學校，學習雕塑專業。

畢業后，因她的一幅作品頗受好評，遂被分配到大名鼎鼎的北京美術人形廠工作。剛走進這里，崔欣就被各種穿著漂亮衣服的小人兒吸引住了。有的烏發杏眼，寬額小嘴，穿著清朝服飾，有著濃濃中國味道；有的則是神話中的飛天仙女扮相，“它們個個美輪美奐，絕對可以和現在代表時尚的芭比娃娃相媲美！”

后來崔欣才知道，北京絹人起源于唐代，有一千多年的歷史，是宮廷侍女給皇室成員制作的掌上玩偶，形象既有風姿綽約的舞者，也可按照皇后和各位妃子的相貌體態制作。到了清代，皇宮中甚至有專門制作“絹人”的機構。這種高雅藝術，后來才漸漸流入民間。

絹人制作不僅工藝流程復雜，而且是純手工。比如做手，先用五根細金屬絲捆成手指的骨骼，然后分別用脫脂棉纏繞成手指的形狀。絕妙之處是要用柔軟的蠶絲織物縫出微小的手套，翻轉到每個不足兩毫米的手指上，不露紗頭、不現針腳，最后再彎成蘭花指、佛手指等手型。仕女手指還需染指甲、戴戒指，完成一件作品至少要一兩個月。

由于崔欣心靈手巧，她參加工作不久就引起“北京絹人”第二代傳人楊乃蕙的關注。崔欣至今清楚地記得，在她制作《印度罐舞》時，楊乃蕙手把手地教她和膠泥、做雕塑、脫模開臉。

此后，崔欣正式拜楊乃蕙為師。得益于師父對作品質量嚴格得近乎苛刻的要求，崔欣高標準地掌握了絹人頭模、糊頭、開臉、梳頭、頭飾、體形、手、服裝、彩畫、組裝等全套程序，也培養了她一絲不茍、嚴謹精細的藝術風格。

工作之余，楊乃蕙還多次帶她參觀繪畫、雕塑、書法、工藝美術方面的展覽，觀看《紅樓夢》等歌舞戲劇，引導她向古今中外各種門類的藝術學習，拓寬視野，提高審美情趣、鑒賞水平和藝術修養。

得大師真傳，30歲名滿京城

那以后不久，楊乃蕙把崔欣的作品拿給她的恩師——“北京絹人”第一代傳承者葛敬安大師看，葛老看到崔欣為國慶游園創作的《空軍戰士》后非常高興，說：“小姑娘開竅了！”同時表示要多多指點她，“你到我家里來，我看著你做，告訴你怎么做。”崔欣真是受寵若驚。

原來，1905年出生的葛敬安人生充滿傳奇，她是浙江嘉興的大家閨秀，“民國第一奇人”楊度的兒媳，早年畢業于南京中華女中，從事手工刺繡、布制兒童玩具等民間工藝美術設計，更是“北京絹人”的泰斗。

此后，崔欣就常常利用休息日到葛敬安家中學習。老人還把珍藏多年的仿金銀翡翠的彩色花鳥頭飾、彩珠項鏈、手鐲戒指和小絹花送給崔欣，一次次囑咐她：“我老了，你要一點不落地把絹人絕技掌握并傳承下去。”葛老對聰慧的崔欣非常疼愛，親手給她做雞湯喝，留給她的新鮮草莓，一定要看著她吃到嘴里。

得到兩代絹人傳承者的直接指點和教導，崔欣的藝術水平得到大幅度提高，她創作的《嫦娥奔月》等作品，在國內頻頻獲得大獎，《鄂爾多斯舞》還刊登在掛歷、明信片上。她的《拜月抒情》還赴法展覽并被收藏，那時，崔欣還不到30歲。

崔欣印象最深的是，師父楊乃蕙為表現絹人的面部神態，曾四處尋訪名勝古跡，研究敦煌壁畫，不放過一切學習的機會。四川大足石刻的歷史文物在京展出，楊乃蕙連看三遍，從不同角度描摹菩薩面容，在設計中國歷代帝王像時，她查閱歷史資料，把明皇帝朱元璋臉上的麻點都體現在絹人形象上。這感染了崔欣，制作絹人形象一定要以史料為據，這是對傳統文化的一種敬畏。

2001年退休后，崔欣在家操持家務、照顧老父老母，生活非常簡單。“不管什么時代，真正搞藝術的人都很清貧，與其追求名利，不如做一些好的作品留給人間。”為提高自己的綜合藝術素質，2008年，她決定到清華大學北京工藝美術大師高級研修班進修，學習藝術史、國內外文藝理論，還學習了山水、人物、花卉等國畫技藝。

崔欣說：“如今兩位恩師都已經不在了，我覺得對她們最好的回報，是在繼承的基礎上創新，給絹雕藝術不斷注入新的活力。”

絹人最大的難題是不能做光頭，因為脫模過程中，光頭后部會留下疤痕，所以必須用發型或戴帽來遮擋。這一無法跨越的難關，經過崔欣多年來幾十次的實驗終于成功突破。其作品《光頭羅漢》《壽星佬》開創了絹人頭型脫模的先河，成為她首創專利的藝術產品，使絹人技藝登上了一個新的臺階。2015年，崔欣的《寶蓮燈》和《紅樓夢人物》被作為國禮，分別贈予比利時和英國的王室。

“絹人”傳承者的匠心

2016年秋天，一位德國收藏家不遠萬里飛到北京，想購買崔欣的作品《孔雀公主》，該作品將絹人藝術與國畫相結合，被專家譽為創意美妙的上品。可惜，盡管對方出了重金，但崔欣卻拒絕出售這些“鎮宅之寶”。在崔欣看來，北京絹人被譽為中國繪畫的立體丹青，還被列入非遺目錄，是名副其實的國寶。“別人都笑稱我是不賣作品的手藝人……好的作品是對文化的傳承，是經得住時間檢驗的美物，這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

崔欣的作品不僅被作為國禮，還被歐洲多家博物館收藏。法國著名藝術家巴維爾說，北京絹人太神奇了，它跟歐洲盛行于17世紀的巴洛克時期繪畫的風格，有異曲同工之妙！

巴維爾大師最喜歡的是崔欣的《美猴王》和《師徒取經》。崔欣介紹說，她沒有采用慣用的京劇勾臉技法，而是以特殊技巧塑造逼真的毛發，凸顯火眼金睛，把孫悟空塑造得猴氣十足、神威天成。

如今，崔欣的“北京絹人”作品，在國外藝術界名氣很大。令國外收藏家頗感遺憾的是，這種純手工藝術品因“產量少的可憐”，想獲得一件都非常困難。但令崔欣感到欣慰的是，現在那些玩著洋娃娃長大的90后甚至00后，都開始對“北京絹人”產生了興趣。如今她帶了幾個徒弟，他們都有著非常體面的職業，都是利用業余時間來學習絹人制作，就是想傳承這個原生態的民間工藝。

2018年，崔欣和李亞鵬、孫楠等明星一起，參與拍攝湖南衛視《百心百匠》節目，沒想到圈粉無數！就連大明星馬艷麗都成了她的入室弟子！

“像振興京劇一樣把傳統的北京絹人藝術發揚光大”，是崔欣最大的夢想。正如崔欣所說：“每一個灌注了心血的絹人，都有靈魂。”那些凝聚了三代北京絹人藝師的青春和夢想的絹紗針線，仿佛仍然在訴說著無盡的眷念。編輯/倪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