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羞的鐵拳》高票房低口碑表象及成因初探

劉曉涵

《羞羞的鐵拳》是開心麻花繼《夏洛特煩惱》、《驢得水》之后的第三部電影，繼承了前兩部話劇改編電影的模式，再次掀起了國慶檔的熱潮。上映第一天票房破億，成為國慶檔首部過億影片；上映九天票房突破14億，切下了國慶檔最大的市場蛋糕。其實，開心麻花的這部電影作品相較前兩部作品，未有太多創新之處：話劇IP、簡單甚至落于俗套的劇情、快餐式的笑點、固定不變的演員，都沒有為觀眾帶來新的觀影體驗和值得回味的劇情看點。甚至，作為純粹的商業喜劇電影，笑點的密集程度上已遠遠達不到《夏洛特煩惱》創下的奇跡，變得低俗和尷尬。

1 低俗笑料：低口碑的外在表象

《羞羞的鐵拳》利用男女性別互換來制造看點，形成一種反串的效果。通過拳擊臺上的夸張演繹，放大男女的性別特點，從而觸及觀眾的笑點。除此之外，笑點還集中于艾迪生和馬小因身體互換，可以對異性身體自由支配而帶來的新鮮感上。如：剛變身時，艾迪生從醫院醒來（身體為馬小的），以為胸前被電出了兩個大瘤；馬小醒來（身體為艾迪生的），則大叫道：“哪去了！”再如艾迪生（身體為馬小的）摸著良心發誓、去女澡堂“偷窺”女性裸體、洗完澡只用毛巾裹住下半身等。影片利用對異性身體的自由支配，滿足觀眾生活中只能自我想象卻無法實現的遺憾，艾迪生借馬小的身體去女澡堂洗澡的行為更是抓住了人們的偷窺欲望，使觀眾在漆黑的電影院里有了短暫的“本我”釋放。

二人身體互換也給旁人帶來了不少誤會，這些誤會當中也存在著許多笑料：馬小為了使吳良相信自己的身份，叫出了二人的親密昵稱“小毛蛋”；東哥得知艾迪生和小馬在酒店，第一反應竟然以為二人在開房，其實二人只是在酒店的泳池試圖將身體換回來。的確，消費主義和網絡時代的到來，為審美主體帶來了更為多元的價值觀，相比具有“超我”精神的精英，觀眾更愿意見到“本我”存在的草根。也就是說完全的雅不如相對的俗更接地氣，更易接受。然而“俗”不應是沒有底線的，雖然粗俗是人性的本能需求，但如果整部電影都在利用男女的性別特征來制造笑點，便會令人感到低俗。

電影中肉體互換、低俗的語言、夸張的形象等這些看似具有“廣場因素”的表現形式，似乎試圖通過“灑脫不羈”和“坦率直白”的語調風格來來打破精英的局限，實現草根的快樂，從而實現狂歡化。而真正的狂歡或詼諧“應該把關于世界的歡快真理從使真理黯然無光的陰森謊言的外殼中，從用威嚴編織起來的恐懼、痛苦和暴力中解放出來”①，即用粗鄙的形式來揭示真理。并不是《羞羞的鐵拳》中只有“粗鄙”的展現，卻沒有真理的揭示。所以拉伯雷的“廣場因素”也并不能為電影的低俗進行解釋和開脫。即使牽強地將電影中的低俗情節和語言認為是一種對人性的解放，也應該考慮到電影的特殊屬性。因為和文學作品不同，電影具有著更為廣泛的審美群體，這就決定了電影的敘事內容具有更強的局限性。

在影片的最后，將落腳點放在了艾迪生的那句“我家的床，又大又舒服”上面，繼續了影片最后部分再次變身后馬小和艾迪生的愛情故事。但這句看似為二人感情發展進行交代的幽默暗示，卻十分低俗和露骨。縱觀整部電影，從開頭男女身體互換而帶來的低俗笑料開始，到最后的露骨暗示結束，可以說這是一部笑點低俗、缺乏內涵的商業喜劇影片。當然，不可否認的是《羞羞的鐵拳》里也有值得觀眾反思的部分。如馬小和艾迪生告知了東哥二人身體互換的事實時，東哥不相信，問艾迪生身體中的馬小自己的生日和最愛吃的東西，馬小卻都答不上來，反而艾迪生對答如流。這一情節的設置對于子女缺乏對自己父母的了解和關心進行了喜劇性的諷刺。但點到為止并不能為抬高整部話劇的價值做出太大貢獻。劉洪濤曾經說話劇IP改編電影，需要選取更為面向大眾的影片，而這部笑料如此低俗的劇本是否足夠大眾化？在如今中學生占據票房比例十分可觀的現狀下，將這樣露骨的話題貫穿于電影始終，是否有些少兒不宜？

雖然這并沒有影響開心麻花因品牌效應以及觀眾對于商業喜劇的包容而帶來的高票房，但是口碑與前兩部電影相比確是相差甚遠。其實，低俗的笑料只是電影低口碑的外在表象，其深層的內在因素更值得探討。

2 高票房低口碑票房成因探析

如果說《夏洛特煩惱》的成功憑借的是商業喜劇密集的笑點，《驢得水》的成功憑借的是喜劇的悲劇內核，那么《羞羞的鐵拳》對于前兩者的優點都沒有做到繼承，而且缺乏新的閃光點，仍然延續了開心麻花的老套路：話劇IP電影的劇本問題、電影主題的俗套、相對固定的演員陣容、商業喜劇的固定模式。這些因素共同造成了電影的高票房低口碑現象。

2.1 劇本來源問題

劉洪濤曾表示“一方面，我們會改編原來的舞臺劇；另一方面，我們有很多才華橫溢的編劇，他們也在做原創劇本。另外，比較好的版權，我們也可以對外購買。”②雖然對于劇本的來源開心麻花有著相當完備的考慮，但由于喜劇“很難用重復的事情讓同一對象重復獲得愉悅”③，所以對于劇本中笑點的新鮮度和原創度都有了更高的要求，這就直接導致了商業喜劇的編劇普遍存在著年輕化的問題。雖然他們對于熱點話題、網絡段子有更為敏銳的捕捉能力，也更加擅于把握審美群體的口味，但對于話題的深度挖掘上缺乏閱歷，對熱點的討論上也缺乏一定的深度。雖然觀眾密集的爆笑是商業喜劇的終極目的，但缺乏深度、缺乏邏輯的劇情會更加脫離喜劇的批判功能，降低觀眾的審美能力和思辨能力。

2.2 敘事模式方面

男女身體互換的套路在好萊塢、日韓電影中屢見不鮮，有男女歡喜冤家身體互換（《男女變錯身》）、父親與女兒身體互換（《父女七日變》）、夫妻身體互換（《愛上紅可人》）等。這些電影多是喜劇的題材，通過類似于反串的表演模式來放大性別特點，刺激觀眾的笑點；通過角色互換而增進彼此的相互理解，為觀眾帶來感動。《羞羞的鐵拳》并沒有做到敘事模式的突破，反而，由于電影改編自話劇，難免有劇情轉折過于突兀的劇幕感。此外，觀眾更是將開心麻花的這部電影與前一段剛上映的《你的名字》相比較（雖然兩部電影根本不是同一類別），認為《羞羞的鐵拳》內容低俗、內涵淺顯。

回顧開心麻花的第一步電影作品，不難發現《夏洛特煩惱》采取的夢境的敘事模式也是十分老套的。夢境的敘事模式常見于懸疑片劇情片，如《盜夢空間》、《穆赫蘭道》、《楚門的世界》等，題材雖然一樣，體裁卻差別很大，這在潛移默化中提升了觀眾對于夢境敘事的審美水平。《夏洛特煩惱》的青春夢境雖然帶給了觀眾一定的新鮮感，但電影深度提不上來，連“做夢”也會變得膚淺。

2.3 相對固定的演員陣容

開心麻花的第三部電影《羞羞的鐵拳》和《夏洛特煩惱》采用的是原班人馬，只是在主配角方面稍作調整。沈騰、馬麗的喜劇演員身份觀眾早已非常熟悉，央視春晚、各大電視臺的文藝晚會上都經常出現他們的身影；艾倫、常遠也因近幾年《歡樂喜劇人》、《喜劇總動員》等喜劇綜藝的熱播而被大家所熟知。雖然開心麻花的電影沒有大牌坐鎮，但從主角到配角都是在喜劇界被大家所熟知和認可的喜劇明星，他們自身所攜帶的品牌效應無疑是這兩部票房的保障。同樣是開心麻花出品的IP電影《驢得水》雖然口碑最佳，卻因并非開心麻花的內部孵化，觀眾對其演員存在陌生感，票房便因此受到了一定影響。由此可見，老牌喜劇演員對于影片的影響力之大。然而隨著這些演員出場費的提高以及各自檔期安排等情況，開心麻花的電影也必將面臨演員選取的問題。從觀眾對開心麻花話劇的評價上可以看出，有沈騰、馬麗、艾倫等有名喜劇演員的場次評價遠遠好于由開心麻花一般演員演出的場次。可見觀眾對于喜劇演員要求之高，也證明了喜劇演員的質量直接影響著觀眾的欣賞體驗。雖然劉洪濤曾表示開心麻花對于喜劇演員篩選的嚴苛，但從舞臺經驗上、人物特點上，想要超出沈騰、馬麗、艾倫或許還需多年的發掘和培養。

2.4 商業喜劇的固定模式

對比《夏洛特煩惱》可以發現，開心麻花擅長利用戲仿、拼貼、游戲性狂歡性等方式來通過突發的事件和連環誤會來制造密集的笑點（這也是商業喜劇的共性）。戲仿如《夏洛特煩惱》中的“一剪梅”的情節戲仿、“娜姐”和“周杰倫”的人物戲仿，甚至于對于許多歌曲的戲仿；《羞羞的鐵拳》中模仿戶外網紅直播的社會現實類的戲仿、網絡段子“紅鯉魚綠鯉魚與驢”的語言戲仿，甚至對于性別特點的戲仿。拼貼體現為結構的拼貼特征，即將內容有所關聯卻因缺乏敘事邏輯而顯得相對獨立的部分拼貼為一部電影。每個段落都由主配角的結構、可作為獨立小品式的劇情構成，體現出明顯的話劇特征。這種結構的拼貼特征也可以歸結為開心麻花話劇IP電影的一大共性，也就是電影未脫離話劇屬性。游戲性和狂歡性方面，《夏洛特煩惱》以夢中的眾多“鬧劇”和朗朗上口的老歌使觀眾狂歡；《羞羞的鐵拳》則通過拳擊比賽中觀眾的歡呼來引領現實觀眾的狂歡。

這些后現代主義的喜劇手法都為制造密集的笑點提供了形式上的支撐，也著實成為了現在商業喜劇的必用法寶。但觀眾一旦熟悉了這種模式化的商業喜劇，便會產生雷同的感受，對于電影內涵及笑點的要求必然更加嚴格。

3 “麻花”該如何擰

第二部分嘗試分析了《羞羞的鐵拳》高票房低口碑現象的成因。那么接下來“麻花”如何才能擰出歡樂、擰出內涵，收獲口碑呢？在商業喜劇模式有限（第二部分第三點）的情況下，筆者以為或可試著先從其他幾個方面著手：

3.1 商業喜劇劇本或可借鑒“傳統”

雖然近年來發展起來的商業喜劇存在著后現代主義的“泛喜劇化”特征，由傳統喜劇的批判性轉而為單純地追求“笑”果，但從近幾年的喜劇綜藝來看，對于喜劇冠軍的要求又有著回歸傳統的傾向：從一開始的抖包袱逗樂觀眾到喜劇要具有批判性、諷刺性亦或啟發性、教育性，可見商業喜劇的逐漸成熟使觀眾對其內涵有了更高的要求。需要注意的是，傳統喜劇具有使觀眾“笑中帶淚”的特點，而商業喜劇仍然應是以逗笑觀眾為終極目的的，適當向傳統的回歸只是為了通過喜劇的批判性來增強電影作品的內涵，所以對于傳統喜劇的借鑒要依據影片的特點把握好借鑒的力度，切莫本末倒置。另外，除了開心麻花，大碗娛樂、遼寧民間藝術團、愛笑兄弟等都具有非常優秀的劇本。優秀劇本間的相互借鑒和利用也不失為一種提高自己劇本內涵的手段。

3.2 演員或可強強聯合

除了專業的喜劇演員，徐崢、陳思誠、王寶強、鄧超等不少影視明星近年來都加入了喜劇電影的陣容。他們的電影相比開心麻花，因有更多大牌明星坐鎮，票房也十分可觀。雖然目前來看，沒有大牌明星、選擇喜劇表演更為專業的演員是開心麻花電影的一大特色，但未來的發展也不一定非要“固步自封”。名噪一時的德云社曾經一票難求，但由于相聲對于演員“說、學、逗、唱”等基本功具有嚴格的要求，導致知名的相聲演員十分有限。一旦大家對他們感到熟悉，便會在一定程度上產生審美疲勞、消解喜劇效果，這對于開心麻花來說也是同樣的道理。另外，在沈騰、馬麗、艾倫等知名喜劇演員身價越來越高的情況下，適時適當的選擇角色合適的明星加入，或可增強觀眾的興趣、吸引觀眾的眼球。通過明星的影響力和喜劇演員的喜劇功底，實現一種強強聯合，打破原有的單一模式。

3.3 電影敘事或可利用鏡頭

要善于利用鏡頭創造的時空自由，將話劇的劇幕感打亂重組，改變敘事結構，形成完整、自然的敘事邏輯。首先可表現為對蒙太奇手法的利用上：將不連續的短鏡頭組合疊加來壓縮時空或信息，從而加強敘事線索，減緩劇幕感。其次，還可以拓展時空，豐富場景，增強故事的真實性。最后，可以利用鏡頭的轉換，完成不同場景和時間的電影敘事，推動劇情的發展。

與前兩部電影相同，開心麻花對電影《羞羞的鐵拳》前期的宣傳工作并沒有大花力氣，認為電影可以憑借著觀眾的“自來水”（口碑）效應收獲票房。必須承認的是，《夏洛特煩惱》作為開心麻花第一部電影作品，十幾億的票房的確是憑借著口碑的力量。然而《羞羞的鐵拳》口碑下滑，便不能再把票房歸功為影片的質量、創意、喜劇性，而應該歸結于觀眾對于商業喜劇的包容和今年國慶節的八天假期。吳敏在《國產商業電影以“喜劇”作為符號的可行性思考》一文中認為：“喜劇是較為符合國產商業電影當前需要的符號”③，可見商業喜劇在中國有著很大的發展市場和發展空間。

4 結語

電影口碑的下滑，代表著開心麻花的IP貶值。在商業喜劇逐步成熟的階段，如何才能達到票房和口碑的雙豐收，這無疑對開心麻花以及其他商業喜劇團隊都帶來了更多考驗。

注釋：

①（蘇）巴赫金著，李兆林等譯.拉伯雷研究[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06）.

②任明杰，歐陽春香.《開心麻花借話劇知識產權做大電影生意》[N].中國證券報，2015（10）.

③吳敏，蔡一旻.國產商業電影以“喜劇”作為符號的可行性思考[J].當代電影，20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