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射性肺炎的中醫研究進展

時美伶，燕曉茹，徐筱青，張培彤*

（1.中國中醫科學院廣安門醫院腫瘤科，北京 100053；2.北京市鼓樓中醫醫院，北京 100009）

放射治療（簡稱放療）是肺癌、食管癌、乳腺癌、縱膈惡性腫瘤或其他胸部惡性腫瘤常見的治療方式，常取得較好的療效，但放射性肺炎是其常見并發癥。其發生及其嚴重程度與患者的性別、年齡、是否合并心肺慢性疾病、是否合并化療、肺受照射的部位、體積、劑量以及照射時間等因素有關。放射性肺炎主要臨床表現為發熱、咳嗽、咳痰、痰中帶血、胸悶胸痛、呼吸困難，嚴重者可出現呼吸衰竭危及生命。西醫治療放射性肺炎的藥物主要包括糖皮質激素、抗生素等，但不良反應極大，包括二重感染、菌群紊亂、內分泌失調、免疫功能低下等。中醫辨證治療放射性肺炎常取得較好的療效，且不良反應低，提高了生活質量，值得推廣。現對近10年來中醫中藥治療放射性肺炎的研究進展綜述如下。

1 中醫對放射性性肺炎的認識

放射治療是近現代出現的腫瘤治療技術，既對腫瘤產生治療作用，也可以對人體造成傷害。現代醫家根據放射線的致病特點，多認為放射性肺炎屬中醫“咳嗽”“喘證”“肺萎”等范疇；放射線屬熱毒之邪，灼傷肺絡，耗傷氣陰，日久肺絡不榮，瘀滯肺絡，治療當以清熱解毒、益氣養陰，活血化瘀為主。侯仰韶[1]認為熱、毒、痰、瘀四大實邪是放射性肺炎的重要病理因素,脾氣虧虛是腫瘤及急性放射性肺炎的重要內因，其證總屬本虛標實。周平安[2]認為熱毒瘀滯為放射性肺炎的致病基礎，氣陰兩虛是放射性肺炎發病的根本。田從豁[3]認為放射性肺炎乃虛實夾雜之證，虛以氣虛為主，實以熱毒、痰濁多見，治療當從肺、脾、腎三臟入手，標本兼治。燕忠生[4]統計分析后發現熱毒、陰虛、血瘀、氣虛、痰阻、津虧為放射性肺炎的病機特點，治法當包括益氣養陰、清熱解毒、活血化瘀、生津潤燥、止咳化痰、健脾益氣、補腎固攝。另有學者從溫病角度論治放射性肺炎，徐艷玲[5]認為放射線當屬溫邪，傳變迅速，病理因素當屬“熱、虛、痰、瘀”，病程纏綿；劉興隆、祝捷等[6-7]認為可將放射線損傷歸入外感溫熱病邪范疇，并指出其發病特點與伏氣溫病理論強調的“初起即見里熱”及“過時而發”兩大發病特點相契合，治療當以透法為主。而王行寬教授[8]認為本病的發生并非熱毒傷肺，當以“風咳”理論解釋，病機當屬肝木化風，逆犯肺金的木叩金鳴，治療當從肝治肺，清肝寧肺，祛風止咳。

2 中藥在治療放射性肺炎中的應用

2.1 辨證選方 董明會[9]對放射性肺炎的中醫分型進行概括，共包括風溫襲表、風寒束表、痰熱阻肺、毒熱熾盛、陰虛燥咳、氣陰兩虛、氣虛血瘀、陽虛水泛8型，并列舉了銀翹散、敗毒散、麻杏石甘湯、百合固金湯、清燥救肺湯、當歸六黃湯、生脈散、桃紅四物湯、真武湯等臨床常用方劑。高三成[10]將本病分為4個證型，即毒熱熾盛型、陰虛燥咳型、氣虛血瘀型、陽虛水泛型，分別予麻杏石甘湯、沙參麥冬湯、生脈散合桃紅四物湯、真武湯等加減進行治療。戴安偉[11]將本病分為4型，陰傷肺燥型方用沙參麥冬湯加減，氣虛血瘀型方用生脈散合桃紅四物湯加味，痰熱郁肺證型方用清金化痰湯化裁，毒熱熾盛型方用麻杏石甘湯加減。林勝友[12]將本病分為熱毒壅盛型、肺陰虧虛型、氣血瘀滯型、肺氣虧虛型4型，分別予以麻杏石甘湯加味、沙參麥冬湯合清燥救肺湯加減、桃紅四物湯加味、自擬補肺湯辨證治療。

2.2 分期選方 張淑香等[13]提出了分期辨證理論，她根據病情進展情況將疾病分為早中晚三期，疾病尚未出現臨床癥狀者為早期，需未病先防，清熱解毒，采用清熱解毒類中藥，如五味消毒飲、白虎湯、千金葦莖湯之類；出現氣虛血瘀類癥狀者為中期，治療應注重益氣活血，化瘀通絡，采用補陽還五湯化裁；出現腎虛類癥狀者為后期，應注重肺腎同治，扶正固本，選方可考慮以生脈散、補肺湯、左歸丸、右歸丸之類，酌加肅肺之品。胡陵靜等[14]結合西醫理論，將放射性肺炎分為預防期、急性期、纖維化形成期和纖維化期，預防期諸癥未現，治療當以清熱解毒為主，常選用五味消毒飲、白虎湯、千金葦莖湯之類加減；急性期益肺健脾，清肺化痰，常選用清金化痰湯、千金葦莖湯加減；纖維化形成期治以益氣活血，化痰通絡，常選用補陽還五湯加減；纖維化期常表現為肺腎兩虛，治療當以補益肺腎，扶正固本為主，選用生脈散、補肺湯加減者重在治肺，選用左歸丸、右歸丸者重在治腎。耿良[15]將放射性肺炎分為急性期和慢性期，將放射性肺炎發生后的3～4周歸為急性期，以咳嗽、咯痰為主要表現，治療當以清熱養陰為主，輔以利濕、理氣、化瘀等，以金銀花、魚腥草、貝母、丹參為基本方；慢性期發生于放射性肺炎6個月左右，出現胸悶氣短、呼吸困難等癥狀，治療應祛邪扶正兼顧，活血通絡的同時注重補腎納氣，以川芎、當歸、丹參、黃芪為基本方。

2.3 經驗用方 刁本恕[16]根據放射性肺炎的病機變化，擬定了扶正減毒抗癌方（紅參須30 g，麥冬、五味子各10 g，無花果、薏苡仁、白茅根各100 g，半夏曲15 g，陳皮3 g，竹茹12 g，浙貝母20 g，甘草3 g，丹參30 g，三七10 g，鱉甲20 g），能夠減輕患者放射性肺炎所致相關癥狀、改善體力狀態，刁本恕等將60例腫瘤病人隨機分為治療組（常規放療加扶正減毒抗癌方）和對照組（常規放療），治療后3月治療組放射性肺炎發生率10.00% ，低于對照組32.14%（P＜0.05）。中國中醫科學院廣安門醫院研制的治療放射性肺炎的經驗方——養陰清肺方（麥冬15 g，天冬15 g，黃精15 g，生地10 g，川貝粉3 g沖，杏仁9 g，魚腥草15 g，西洋參6 g，三七粉6 g沖，甘草6 g）功效養陰潤燥、清熱降火，王蘇等[17]將60例放射性肺炎患者隨機分組后，治療組予養陰清肺方聯合潑尼松治療，對照組給予潑尼松治療，1月后治療組氣短、乏力癥狀改善明顯（P＜0.05），咳嗽癥狀差異雖無統計學意義，但治療組較對照組顯示出更好的緩解趨勢。李超等[18]將132例胸部放療患者隨機數字表法分為養陰清熱化瘀湯治療組（65例）和對照組（67例），治療3個月后治療組急性放射性肺炎發生率明顯少于對照組（P＜0.05）。王良花[19]自擬的放肺Ⅰ號方（太子參、南沙參、黃芪、麥冬、生地黃、玄參各15 g，玉竹、丹參、金銀花、桔梗、茯苓各10 g，魚腥草、焦山楂、焦神曲各20 g，桃仁9 g，生甘草6 g）對急性放射性肺炎有較好的預防作用，其將200例胸部腫瘤放療病人分為治療組（常規放療同時予放肺Ⅰ號方）和對照組（常規放射治療），3個月后前者急性放射性肺炎、嚴重急性放射性肺炎的發生率明顯少于后者，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5）。

3 中成藥制劑

治療放射性肺炎臨床常用的中成藥制劑包括：痰熱清注射液，生脈注射液，參麥注射液，參芪扶正注射液，熱毒寧注射液，復方苦參注射液，丹參酮注射液，川芎嗪注射液，中肺合劑，蓮必治注射液，血必凈注射液等。臨床研究較多的包括以下幾種：段昕波[20]將70例接受放療的肺癌患者隨機分為對照組和治療組，對照組完成常規放療，治療組于放療同時常規應用痰熱清注射液，二組均于治療前后測定血漿IL-1水平。結果顯示，痰熱清能抑制放射治療后患者血漿IL-1的過度升高，有效降低放射性肺損傷的發生率。楊旭初[21]從放療開始給予試驗組患者痰熱清注射液靜脈滴注，對照組常規放療，治療結束后，通過比較發現痰熱清注射液能夠減少放射性肺炎及放射性肺纖維化的發病率。參麥注射液是由人參、麥冬提純而成，臨床具有益氣固脫、養陰生津之效，其中所含的人參能夠提高機體耐缺氧能力，增強機體免疫力。嚴布谷等[22]所做的的臨床試驗研究即佐證了這一結論。川芎嗪抑制氧自由基，拮抗鈣離子是其臨床防治放射性肺炎及后期肺纖維化的重要機制，劉勇[23]在100例臨床觀察中，觀察組患者在行放療的同時給予川芎嗪，對照組患者不做特殊處理，6周后，觀察組患者放射性肺炎發生率、放射性肺纖維化發生率均低于對照組，差異具有統計學意義（P＜0.05）；劉雙秀等[24]針對丹參酮對胸部腫瘤放療后放射性肺炎的作用效果進行了一項臨床隨機對照研究，對照組放療后給予激素對癥治療，治療組在此基礎上給予丹參酮靜脈滴注，結果顯示治療組有效率優于對照組（P＜0.05），丹參酮治療胸部腫瘤放療后放射性肺炎有一定療效。復方苦參注射液能夠抗腫瘤、抗炎、抗纖維化及免疫調節，在抗組織纖維化治療方面作用明顯，隋東江等[25]的臨床研究證實復方苦參注射液能夠減輕原發性肺癌放療不良反應，可以有效預防放射性肺損傷。近年來在基礎研究方面證實蓮必治注射液在抗腫瘤、抗病毒、調節免疫功能等方面作用良好，治療放射性肺炎安全有效，這在鄒亞峰等[26]的臨床病例研究中得到了證實。血必凈注射液是一種臨床常用的處方藥，是由血府逐瘀湯為基礎提煉出的靜脈制劑，功善清熱解毒、活血化瘀、扶正祛邪，楊龍峰[27]進行了一項隨機對照研究，對照組在治療期間予激素、吸氧及營養支持等治療，觀察組在此基礎上給予血必凈注射液，檢測相關化驗指標后發現，觀察組總有效率顯著高于對照組（84.00%＞52.17%），2組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

4 小結與展望

放療是中晚期胸部惡性腫瘤的主要治療方式，但是造成正常肺組織的放射性肺炎又成為限制其應用的重要因素。西醫治療放射性肺炎雖然機制明確，起效迅速，但是不良反應較大，這對于腫瘤患者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中醫遵循辨證論治的理念，防治放射性肺炎已經取得了一系列進展，不良反應較小，顯著提高了患者的生活質量，患者及家屬易于接受。但同時也存在一些問題：首先，中醫辨證治療放射性肺炎多是各家經驗，各家的辨證分型及處方用藥不盡相同，之間缺乏有效的交流溝通，亟需制定出一套大家公認的、規范的分型用藥標準，以便于相互之間的交流溝通，對比分析；其次，中藥湯劑治療放射性肺炎療效確切，但是湯劑大多味苦難咽，腫瘤患者消耗嚴重，食欲不佳，湯水難咽，可適當探索除湯劑以外的其他治療方式，如針灸、貼敷等；再次，目前中西醫療法多是在放射性肺炎發生后進行治療，有關放射性肺炎的預防措施很少見，中醫可據其“治未病”的理念，根據患者的體質，在放療前進行預防，提高患者對放射線的耐受性，盡量避免放射性肺炎的發生；最后，需要指出的是，現有的有關中藥湯劑、自擬方、中成藥制劑的臨床研究只是小樣本的、初步的臨床觀察，存在樣本量過小、隨機方法不規范、納入、排除標準及診斷標準不統一、療效標準混亂、對照組設計不合理等問題，導致目前仍無公認的、有關治療放射性肺炎的研究結果，需進一步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