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藥

孫凡利

清末民初，滕城有位神醫，叫張得寶。張得寶本名叫張三，只因在行醫過程中偶得一方。這方子對腿疾尤其對癥，只要用上張得寶的三服藥，保準藥到病除。來時拄著雙拐，走時健步如飛。因此，張得寶的名字便叫開了，生意也是一天好過一天。

這天，張得寶開門行醫，進來位拄著拐的中年男人。這男人歪眉吊目，一撮兒山羊胡特別扎眼。

山羊胡進門就問張得寶：“聽說你這兒有治腿良方？”張得寶點頭示意?！翱纯次疫@腿。”說著山羊胡坐下，兩手把壞腿搬起來放到旁邊的板凳上。

張得寶也不多話，伸手捏了捏，又定睛看了看，輕輕對山羊胡吐出一句話：“你這腿得病至少一年了吧？”

山羊胡一愣，“嗯”了一聲說：“對，你要能醫好，這些銀子就都是你的了?！鄙窖蚝鷱亩道锾统鲆淮y子，“哐”一聲丟在桌子上。

張得寶微微一笑，沒吱聲。山羊胡接著說：“咱可有言在先，要是醫不好，你得倒找我這么多銀子?！睆埖脤毿睦镉袛?，心想這銀子是賺定了。于是，張得寶把山羊胡安置在自己的后院，算是住了下來。

從此以后，張得寶每天按時給山羊胡敷藥，山羊胡住在張得寶家里，日子倒也挺舒坦。

一轉眼，半個月過去了。這天早晨，張得寶對山羊胡說：“第一療程已經結束，你下地試一試效果咋樣?！鄙窖蚝凑諒埖脤毜姆愿?，拄著拐來到院子里，把拐往旁邊一放，剛要邁步，一下就坐在地上。不用說了，第一療程失敗了。

張得寶可不信這個邪，讓山羊胡安心住下去，說第二個療程保準會有起色。

張得寶心里犯起嘀咕，行醫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出意外，于是就暗暗加大了藥量，以保第二療程的效果。

還是和第一個療程一樣，張得寶每天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山羊胡敷藥。山羊胡倒也看得開，不爭執也不抱怨，身體都有些發福了。

半個月很快過去了，又到了檢驗藥效的時刻。這天一早，張得寶把山羊胡請到院里，扶到一把椅子上坐下。在家人和伙計的注視下，把雙拐放到一邊，開始檢驗藥效。

張得寶大喊一聲：“先生，請起身——”沒想到山羊胡呵呵一笑，伸手一揮說了聲“慢”，“張大夫，咱可說好了，醫不好我的腿，你可要倒找我一袋銀子?！闭f著這話，山羊胡把腰里的銀子再一次掏出來，托在手心里掂了掂。

張得寶行醫多年，對這次的用藥極其自信，即使藥量減少一半，也該出效果了。于是，就對山羊胡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請起來走兩步——”

山羊胡雙手扶著椅子幫，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使勁往前努著左腿。嗬，來時左腿不能動，現在居然能邁步了。張得寶的心剛要放在肚子里，就見山羊胡“啪”地一下，摔了個仰八叉。山羊胡嘴里直嚷嚷：“整條腿感覺如棉花，怎么走？！”

張得寶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趕緊把山羊胡扶到椅子上。山羊胡不罷休：“愿賭服輸，你可是欠我一袋銀子了?！睆埖脤殯]脾氣，可心里還不服輸，就賭氣對山羊胡說：“再治療最后一療程，如果到時先生的腿還不好，我輸你兩袋銀子，怎么樣？”山羊胡笑笑，說了聲“好吧”。張得寶也長了心眼：“要是有用，你也得給我兩袋?！?/p>

山羊胡聽張得寶說完，沒打愣地說道：“好好好，我再相信你一次。不過，我在你這兒都住一個月了，飯菜的口味可得換一換啦?！痹瓉?，這張得寶有個承諾，在許諾范圍內看不好的腿，繼續看的話就會包病號的伙食。也就是說，只有第一個半月，山羊胡是自己掏錢吃飯。第二個半月開始，就被張得寶接管了。如今到了第三個半月，山羊胡又提了要求，所以張得寶自然也不怠慢，吩咐伙計買來好多新鮮蔬菜，保證讓山羊胡安心養病。

山羊胡比來時胖了一圈兒，可他的腿就是不見好轉。藥量已是平時的兩倍，已經不能再加了。時間一天天過去了，張得寶急得頭上都起了疙瘩。

眼看第三個療程所剩沒幾天，山羊胡為防張得寶失信，提了個小要求：“療程結束那天，你要讓街上幾家商鋪的掌柜前來作證?！鄙窖蚝岸螘r間把不見療效的事說了出去，張得寶名譽受損，也想借此機會挽回聲譽，就答應了山羊胡。可街上的掌柜不是普通人，豈是說請就能請來的。

沒辦法，第十四天的晚上，張得寶擺席做東，請幾家掌柜來家里做客，順便談談第二天作證的事。

這時，張得寶已經懷疑，山羊胡就是抓住自己給病號承諾的把柄，耍無賴想訛錢。吃完喝完，已近半夜。幾位掌柜的起身要走，張得寶卻小聲對大家說：“我想讓大家看段好戲?！?/p>

“深更半夜有什么好看的？”幾位掌柜的都說，“腿長在人家身上，能不能走，人家說了算?！边@時，張得寶趴在大家耳邊嘀咕了幾句。幾位掌柜聽張得寶講完，都點起了頭。張得寶卻把門一拉，大聲喊道：“諸位掌柜，請慢走。明天一早，還請準時來我家作證?！闭乒竦谋卸Y后，前呼后擁地各回各家了。

很快，天就亮了。山羊胡拄著拐找到張得寶說：“事關重大，今天要在大街上看效果?！睆埖脤殯]意見，就讓伙計在藥店門口簡單鋪排了一下，吃過早點后，就喊著山羊胡出門來。

此時，大街上已經圍滿了人。張得寶和山羊胡來到門外，這條街上的十幾個掌柜也悉數入座。不知道山羊胡在哪里搞的銀子，果真從衣服里掏出來兩袋，丟在桌子上說：“張老板，你的呢？”張得寶讓伙計也同樣準備了兩袋銀子，同樣擺放在桌子上。

山羊胡有些迫不及待，問：“我們開始吧？”張得寶卻不著急，對山羊胡說：“先把規矩告訴大家?！?/p>

山羊胡壞笑著：“你不說我都忘了?！边@時，山羊胡大聲告訴在座的掌柜，還有到場的鄰居：“我和張老板有約定……”

等山羊胡說完，張得寶接著說：“請來大家就是做個證?！眹^的人已經等不及了，紛紛吵鬧著讓山羊胡抓緊扔掉拐杖，走兩步看看。

山羊胡歪頭瞅著張得寶：“我可開始了？”

張得寶手一揮，卻對山羊胡說：“兄弟，廁所的手紙我可又給你備好了?！?/p>

山羊胡打了個愣怔，盯著張得寶一聲不吭。這時，一旁的十幾位掌柜，也跟著說：“對，手紙已經又備好了。”話音未落，只見山羊胡“啪”一下扔掉拐杖，“騰”地一下站起來，風一樣跑起來。沒等人反應過來，山羊胡就鉆出人群，消失得無影無蹤。桌上的兩袋銀子，也沒顧得上拿。

圍觀的人可想不通了，輸了就輸了，也不必如此這般吧？張得寶走到桌旁，把山羊胡的兩袋銀子解開，分給了在場的鄉親，邊分邊說：“知道他為什么跑得這樣快嗎？”鄰居們都搖起了頭，感到納悶。

這時，旁邊的一位掌柜說：“昨晚我們吃完飯假裝回去，其實我們又偷偷潛回張得寶家，躲在房間里看好戲呢！”“什么好戲？什么好戲？”圍觀的人議論紛紛。

張得寶手一攤：“其實也很簡單。我早就識破山羊胡的詭計，所以，昨天晚上我偷偷在他的伙食里加了大黃，算好半夜發作。那時夜深人靜，山羊胡放松了警惕，只顧提著褲子往茅房里跑，不知道我們都瞅著他呢……”

從此以后，張得寶的名聲越傳越大。張得寶也一直秉持初心，懸壺濟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