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聲字的“聲符表義說”研究

馬曉琴

漢字為表意文字，不僅象形字、指事字、會意字表意，形聲字也表意。形聲字在漢字發展變化的過程中比重逐漸上升，成了漢字的主流。研究表明，現代漢語通用字中，屬于形聲字結構的占80.5%，在所有的漢字中形聲字占到90%以上。形聲字是由聲符和形符組合而成，聲符表音，形符表義，但有的形聲字卻有聲符表義的特點。

“聲讀”是指帶有表義作用的形聲字的聲符，即“聲符表義”。形聲字聲符的表義作用早在秦漢時就被人們注意，后人抓住這一特點對形聲字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可見形聲字聲符表義對文字學發展的影響。

一、“聲符表義說”啟發漢字字族學的建立

在發現形聲字聲符表義這一特點之后，人們就意識到，由“聲符表義說”可知，從同一聲符得聲的字，它們有共同的語義，只是所類屬事物不同。學者們受這一特點之啟發進行字族研究。關于字族的概念，是由周祖謨先生提出的，周先生指出：“‘族’是族類的意思，漢字在歷史發展中的增衍繁多主要是形聲字，同從一個聲符的字可以有很多。其中有的只起表音的作用，有的不僅表音還兼表義。表音兼表義的，可以歸在一起，稱之為‘字族’（只起表音作用的不在其內）。”

宋代王圣美提出“右文說”，開創了字族研究的先河。其后戴侗、黃生、段玉裁、王念孫、焦循、阮元、黃承吉、梁啟超等人都不同程度地對字族進行了探索。近代以來，章太炎、劉師培、黃侃、楊樹達，特別是沈兼士更是對字族研究做了不懈的努力。后繼者，如陸宗達、王寧、劉又辛等人把字族研究向前大大推進了一步，使得“聲符表義說”日趨成熟。

縱觀以上學者的字族研究，他們都是受形聲字聲符表義啟發而研究的，從某字得聲的字，一般都可以作為一個字族研究，這是我們研究字族最基本的依據。可以說，正是受“聲符表義說”的啟發，漢字字族學才得以在文字學史上站穩了腳步，當代學者們紛紛在嘗試著字族 研究，如 從“冘”“多 ”“ 嬰”“敫”“堯 ”“ 軍”“辛”“圭”等字得聲的字都已研究，其論文均可見于期刊網上。字族研究有著深遠的意義，正如蔡永貴所說：“漢字字族研究的理論價值在于從動態上把握漢字，揭示漢字內部的孳乳規律，另辟了一條研究漢字的途徑：現實價值在于字族研究有利于編寫漢字字族譜系字典，有利于提高漢字教學水平和訓釋古籍的水平。”

二、啟發人們用“因聲求義”的方法解讀文獻，進行古籍校勘

形聲字“聲符表義說”，給我們兩點啟示：一是在理解漢字的意義時，不能僅盯住形符，還應該注意它的聲符，并將表示意義類別的形符和表示具體意義的聲符結合起來，才能全面地理解漢字的意義；二是同聲符的形聲字，意義往往相通。因此，漢字的意義不是孤立的，我們應該系統地把握它的意義。

由于人們早已意識到，有些形聲字的聲符不僅表音，而且兼表義，這樣在閱讀古代文獻的時候遇到疑難詞語不理解時，人們就會利用“因聲求義”的方法去解讀文獻，并進行古籍校勘。

清代文字學家段玉裁為《說文》作注時就注意到了這一點。他在《說文解字注》中常常用“凡從某聲多有某義”來解釋字義。如：凡農聲字皆訓厚；凡從辰之字皆有動義；凡宛聲字皆取委曲意；凡從雨聲之字皆興起之意；凡從奇之字多訓偏。如《說文》：“侊，小貌。從人，光聲。”《說文解字注》：“小當作大，字之誤也。凡光聲之字多訓大，無訓小者。侊，盛貌。”再看《說文》中從“光”得聲的其他字：

“桄，充也。”（說文·木部）

“洸，水涌光也。從水，光，光亦聲。”（說文·水部）

“駫，馬肥盛也。”（說文·馬部）

“觥，闊也。”（說文·角部）

“晃，明也。”（說文·日部）

《廣韻·十一唐》中記載：“侊，盛貌。”由此可見，段玉裁所說確解，《說文》對“侊”的解釋有誤。

三、為字書編纂開啟了新的方法

東漢許慎首創部首法編纂《說文解字》，在文字學史上有著重要的價值。“聲符表義說”啟發人們換一種方式編纂字典，清代朱駿聲依據“聲符表義說”編纂了《說文通訓定聲》，該書完全打破了《說文解字》“分別部居，以形系聯”的體例，創造了“以聲為經，以形為緯”的編排體例。這就為字典編纂開啟了新的方法。

朱駿聲《說文通訓定聲》一書“解散五百四十之部首，以聲為母，以所從得聲之字隸之。”完全打破許慎《說文》以五百四十部為序的編排體例，以古韻十八部為準，又從所釋的全部字中分出一千一百三十七個，把聲部相同，古韻同部的字排在一起。例如，凡從“侖”得聲的字，都有條理分析之義：

侖，《說文》：“思也，從亼、冊。”指思想有條理。

論，《說文》：“議也，從言，侖聲。”指言語有條理。

棆，《說文》：“母杶也，從木，侖聲。”指樹木有條理。

倫，《說文》：“輩也，從人，侖聲。”指人事之有條理。

淪，《說文》：“小波為淪，從水，侖聲。”指水有條理。

掄，《說文》：“擇也，從手，侖聲。”這里也是人事之有條理。

綸，《說文》：“青絲綬也，從糸，侖聲。”指絲有條理。

輪，《說文》：“有輻曰輪，無輻曰輇。從車，侖聲。”輪輻排列有次序，指車輻有條理。

《說文通訓定聲》中“凡從某聲字皆有某義”之類的例子很多，如從“堯”得聲的字都有崇高，長大義；從“小”得聲的字，都有微妙纖小義；從“音”得聲的字都有深諳幽邃之義。胡樸安先生《中國文字學史》說：“此之謂聲讀，即宋時之所謂右文。形聲義三者，為文字之要素。得文字之用者在于義，得文字之義者在于形與聲，由形以得文字之義，有許君《說文解字》五百四十部首在，由聲以得文字之義，有朱氏《說文通訓定聲》一千一百三十七聲母在。此朱氏之書，在文字學史上之可貴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