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府埕的慢時光

楊燕妹

有所拒絕，方有所成就。當人們以汽車、動車、飛機等愈來愈快的方式行進，它卻只接納緩緩而來的腳步。“奔馳”“寶馬”等快速移動的物體無法在這里縱橫馳騁，因為它拒絕汽車尾氣進入它的領地。它明明是滄桑的老者，卻傲嬌地保持著自己的“速度與激情”，一副“古城有本心，何求美人顧”的淡定從容。它曾經是漳州府里最寬敞的路，文武官員出入儀式均在這里舉行。如今它是中國歷史文化名街，是漳州歷史古街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的名字你一定不陌生，它就是漳州府埕。

府埕位于中山公園南門始興北路，原為漳州府衙前的小廣場。“始興北路自新中國成立后，因為人民政府對中山公園多次進行修整，并舉辦活動，逐漸成為漳州傳統小吃的薈萃之地。”（《漳州古街》）府埕是長輩們津津樂道的地方，贊美之詞多與美食有關，什么口感潤滑的鍋邊糊，香氣襲人的面煎粿，還有百吃不厭的豆干、五香、鹵面等等，令聽者垂涎。且鄭重其事的表明，其他地方的同名小吃都不能與之相提并論，只有府埕的才最正宗。待我長大后來到府埕，才明白那是他們對往昔府埕小吃的回憶，是對一段歲月的眷戀不忘。

陽光從濃密的枝葉間跌撞而落，條石板街上光影交錯，云水禪心的純音樂徐緩飄來，自帶氣場的漳州府埕，讓來風塵仆仆的來者禁不住一怔。中山公園仿佛是一個時間隧道，一邊是繁華商業街的匆忙喧囂，一邊則是質樸古城的怡然自得。但見幾個神情爽朗的老者，在府埕一隅圍著茶幾而坐，茶香四溢，人間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中山公園南門前豎著幾塊方石碑，其一上書：“漳州府衙舊址”。府埕即是原府衙前的空地，府衙早已隱入歷史深處，而府埕卻成為漳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之地。起點處置有兩塊石頭標志，一石刻：“中國歷史文化名街 漳州歷史古街”，底下標注：“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 國家文物局批準”。另一石刻：“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亞太地區文化遺產保護項目榮譽獎”，并以中英文標明：“中華人民共和國福建省漳州市歷史街區”。石頭以一種莊重沉穩的方式，表述這片古街區的歷史文化底蘊與價值。這是一份肯定，同時亦是一份守護的責任。對于來訪者而言，它還是一個位置明確的坐標。

光滑的條石板街不宜風馳電掣的前行，只適合漫步。當腳下的節奏慢下來，府埕的美好才向你徐徐敞開。冬日的暖陽灑落滿街光斑，一位著長裙的漂亮媽媽正在椅子上與小寶貝細語呢喃，柔和的教育如清風拂面。衣裳整潔的老者斜靠著長椅，瞇著眼睛養神，抑或是在往事中徜徉？府埕的兩邊皆為二層騎樓，當電梯把人們送上二、三十層的高樓，這里的騎樓卻讓古樹翠綠的枝葉輕易地越過樓頂。二層走廊上，翠綠的欄桿像一個個精致的瓶，色澤瑩潤，那么長時間的風吹日曬都沒有讓其褪色。精致的雕花窗，于古色古香中透出對細節的認真與執著。欄邊的綠藤舒緩地垂懸而落，仿佛一闕唐詩，柔柔的在風中飄揚。是誰說要逃離快節奏的城？是誰說要從繁忙的日子遠走高飛？逃離不必非得去曠野，遠走高飛之前請先放慢腳步。環境是具有感染力的，何不先到古城來，到府埕來？

府埕兩側的騎樓連排而建，騎樓之間瓦連墻接，拱形門層層遞進，撐出一條可以遮陽擋雨的街邊走廊，是富有閩南特色的建筑。閩南方言稱之“五腳距”，意為不露天的人行道。行走在這古韻悠然的長廊，有一種時光穿越的感覺。抬頭看見“徐竹初木偶藝術館”匾額，館內精致的木偶神態各異，生動傳神，創造出多姿多彩的偶人世界。據介紹，徐竹初是中國一級美術師，出生于福建省漳州市一個木偶世家，祖上曾開設木偶雕刻作坊。其木偶制作在繼承祖輩優秀的雕刻手法上創新發展，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作品先后在中國美術館及世界許多國家巡回專展，并被多個國家的藝術博物館收藏。傳統文化在偶人世界里傳承與傳播，大師手上的技藝，賦予一段段木頭無限的生機。

一家名為“左舍咖啡”的休閑屋在左側騎樓守候，它的櫥窗上有一小貓標志，簡潔中透著靈性。“曉風書屋”則與之對望，有茶、有書、有音樂，更有志趣相同者，書式生活既休閑，又與智慧同行。我在曉風書屋買了幾本書，門前的告示提醒讀者曉風書屋即將搬遷。店里的書籍依然擺放整齊，書吧里的讀者安靜認真，一切如平時的模樣，不知過些時日它將往何處？曉風書屋的對面是漳州非物質文化遺產展示館，展示館采用實物展示、上墻展板以及觸摸屏等方式，全方位介紹漳州的非遺項目。可以前往了解到漳州片仔癀、詔安剪瓷雕、漳州太祖拳青龍陣兵器等各種非遺作品，平日里不常聽到的戲劇、曲藝，也定時在小舞臺進行表演。館外一紅色條幅迎風招展，上書：薌城區“學習宣傳貫徹十九大精神”燈謎展猜，府埕的文化活動多元多樣。

愈來愈清晰的古典音樂如清泉環繞，初到時所聞的“云水禪心”，就來自于這家古樸典雅的“慈航香道”。店門前碩大渾厚的石“缸”（不知如何形容那個石頭做的大容器，且以石缸稱之），水培著輕柔的銅錢草，碧玉般圓潤的葉片探出水面，盈盈一水間，生機與詩意盎然。透過玻璃門面，可見店內放置一古琴，琴旁的插花素淡恬靜，另一木桌上則是茶盤與香爐。聞說“靜能生慧”，是指這樣的景致么？想起王維的詩語：“山中習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寧靜、恬淡，物境與心境，恰到好處。店里的音樂循環流淌，我久久不舍離開，亦遲遲沒有踏入。

壓軸一般，“府埕老茶舍”處在“慈航香道”的隔壁，是右側騎樓的最后一間，再往前就是臺灣路了。老茶舍應是漳州人喜愛的地方，這招牌顯得那么可靠和親切。與茶舍相對的是一家賣漁具的店，店內掛滿品種各異的捕魚網，以及各式各樣捕魚的器具。它似乎與充滿文化氣息的府埕格格不入，于雅致之間，呈現世俗的模樣。可我卻禁不住地靠近它，店鋪洋溢著濃濃的生活氣息，真切實在，觸手可及。你要是信手買個漁竿，就可以“泛舟五湖，去做釣魚翁”呀。

美好的事物總是相輔相成，府埕是漳州古街區的一部分，更多、更豐富的驚喜，潛藏在古城深處。百年老店天益壽所處的臺灣路；“尚書探花”和“三世宰貳”兩座明代石牌坊所在香港路；修文西路的文廟；芳華橫路的菊香苑等等；物理空間上可以讓你遠離喧囂，文化層次上足以拓展視野與陶冶心靈。

慢，是貼近生活的一種方式。如果你愿意，府埕就在這里，古城就在這里，等你款款而來，感受歷史古街的文化氣息及時光的緩慢前行。endprint